02偷吃糖的哥哥
这晚祁月做了个旧梦。
梦里母亲还在世,一家人欢欢喜喜在北城祁家大宅院里过新年。
那是祁月刚来北城的第一年。
祁月在院子里第一次见到了北方的大雪纷纷,呆愣在院子里,被吹了一脸雪,惊喜又好奇:“雪花怎么是往上飘的呀。”
身后传来一句陌生的男声作回应:“这是风在吹雪。”
祁月回头。
院子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位少年。
这么多年过去,祁月在梦里还能把和秦与和的初次见面记得那么详细,细到记得秦与和的俊朗容颜,凤眼含波、鼻梁高挺,嘴角擒着一抹似笑非笑。
秦与和算是祁月朋友圈里长相最俊、家事最优的大人物。
年少的祁月并没从秦与和身上感受到高人一等的尊贵姿态,祁月只知道秦与和的温柔友好。
是一起赏过雪的缘分。
祁月对秦与和多了份亲近,后来在大院生活的日子里,祁月有事没事就黏着秦与和走,秦与和也默许祁月成为自己的小跟班。
直到祁家南下,秦与和出国。
一晃五年。
秦与和在这个重逢的风雪夜里,思绪牵扯,梦起往事。
梦里的祁月青涩许多,是枚第一次见到雪的南方人,兴奋地张大嘴巴让雪往嘴里吹,好奇问题有一堆,甜糯糯地叫他:“哥,这雪要下多久才能在地板上堆起来呀?”
“哥,晚上是不是就可以堆雪人了?”
“哥,这雪花真的是六边形的啊!”
“哥,还有这个……”
秦与和在一声声“哥”中迷了神,跟着个南方人在雪里傻站半天。
直到回屋,暖气扑面,母亲夏苼苼迎上来问:“你们认识啊?”
家里客厅的落地窗正对院子,夏苼苼和父亲秦周正不知在里屋围观了多久。
这种被窥探的感觉,秦与和扯了扯嘴角,只说不认识,再透过玻璃窗往外看,那颗糯米团子还在傻乎乎地仰头吃雪。
秦与和好奇了:“谁家的孩子?”
夏苼苼:“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家小孩。”
大院周角的门四通八达,闲杂人自不敢乱往秦家院前蹭,也就是新来的小年轻蹦跶进来赏雪玩。
隔壁楼房空置许久,秦周正道:“祁家老头招的赘婿回来了,住隔壁。”
秦与和顿了顿。
祁家的破事在他们这连片大院里不是什么豪门秘密。
祁家老头就一独生女祁连翘。
入赘的祁清连本是南方沿海人,靠着点小聪明做了些生意,暴富后在上层社会里勾上了祁连翘。
祁家老头不是老顽童,年轻人想去哪里发展就去哪里发展,婚后祁清连和祁连翘在南方定居,逢年过节才回北城。
这么突然搬回来。
秦周正话点到为止。
秦与和没再多问。
***
北城今年的雪下得早。
祁月从混沌的梦境里醒来后赤足跑到飘窗台上,趴着玻璃,看外头白茫茫一片的世界。
一夜的雪将北城调至白色频道。
后天是圣诞节,小区楼下物业摆放的圣诞树枝丫上全是雪印子。
祁月扑哧着大眼睛,安静看了会儿雪,才跳下飘窗去找手机。
昨天加回秦与和的微信,聊天界面空荡荡,两人还没聊上话。
祁月动动手指头,深吸口气,鼓起勇气:
“大哥,在吗?”
“后天有空吗?”
“请你吃贵的饭呀?”
眼睛一睁一闭,发完消息,手机丢回床上。
五秒后,祁月撅着屁股爬回床上拿起手机,解锁。
对方没回复。
丢掉手机。
十秒后,再拿起来。
没有回复。
丢掉。
二十秒。
拿。
无回。
丢。
一分钟后。
一分半……算了。
祁月把手机拨成静音,塞进被窝里,穿鞋,去刷牙洗脸,几分钟后,祁月顶着额前被水打湿的头发跑回床边。
是一秒钟都等不了,湿哒哒的手在睡衣上乱蹭,半干不湿,伸进被窝里拿出被他调成静音的手机,心理准备已经做好了,没回复就是还没起床,没回复就是太忙,没回复就是……
哇哦。
祁月沉沉的眸色倏忽亮起来,卷翘长睫毛眨动,周遭变成了暖色调。
回复了!
HE:【有空。】
HE:【要去哪里?】
祁月把心里想好的答案打进去:“鼓岳山上有家中餐厅,他家的果木烤鸭很好吃。”
秦与和在线,秒回:“可以。”
祁月双眼笑弯成月牙。
秦与和在网络那头又问:“我来接你?”
祁月:“好呀。”
再从表情包里挑了只小白兔点头动图发送。
秦与和那头静了几秒,再发过来的是另一个问题:“几点?”
祁月报了个时间。
秦与和把那只小白兔动图返回来给祁月。
额前沾湿的印记风干了,祁月抱着手机傻笑。
就这么顺利约上了。
放掉手机,祁月弯腰去拉枕边兔娃娃的长耳朵,对着兔耳朵小声说:“小白,我要和哥哥去过圣诞节啦。”
小白兔保持微笑表情。
***
圣诞节来得很快,当大街小巷挂满红绿贴纸,空气中回荡WhenIt'sChristmas旋律时,秦与和开着那辆迈巴赫来接祁月。
目的地在十公里外的鼓岳山上。
鼓岳山是北城小有名气的四A级景区,夏日山清水秀,冬日白雪盖头,上山还有座火神庙,庙里数月老殿香火最旺。
秦与和往导航里输入目的地,祁月坐进副驾,将手里抱着的红盒子递出去:“哥,圣诞快乐。”
秦与和确认导航终点,闻声抬眼。
祁月眼里的情绪藏不住。
像从前一样,纯白干净,又带着星星点点的期许。
秦与和接过这颗被包装成圣诞风格的大红苹果,道了声谢。
红苹果到秦与和手里,祁月空出两只手,桃花眼波光粼粼,眼尾上翘,勾着视线认真瞧着秦与和。
秦与和歪头:“嗯?”
祁月跟着歪头,发顶几缕呆毛晃了两下:“嗯?”
秦与和看祁月双手对着空气抓了两下。
秦与和笑笑,不逗他了,向后排伸手捞来一盒漂亮包装的大苹果,在祁月惊喜又满足的表情下,将礼物送给祁月:“圣诞快乐。”
这样两人就都拥有了一颗平安果。
平时普通的红苹果,在这个特定的节日,穿上特定的外壳,让特别的人送出来,给红苹果覆上了层特殊的寓意。
今天并非两人过的第一个圣诞节。
他们曾一起渡过两次圣诞节,在祁月的十八岁和十九岁。两次互送的礼物都是平安果,果子又大又红,和今天送出的这颗一样漂亮。
车子跟着导航走,祁月抱着红苹果不撒手。
两人话不多,大半路都是沉默,秦与和在某个红灯口停下车,看眼躺在祁月怀里的苹果,神色微动:“我其实不太过洋节。”
祁月宝贝苹果的小动作一顿。
秦与和视线在祁月那莹白干净的漂亮双手上多停了几秒。
红灯转绿灯,车子继续上山。
两侧风景快速后退。
“过几天是元旦,”祁月没让秦与和的话落地上,他计算了下时间,“再过不久是新年。”
秦与和等他下一句话:“嗯?”
祁月张了张嘴,想说下次的节日不是洋节,他们可以一起过,可到嘴边的话最后化成了:“一年过得好快啊。”
秦与和:“我们很多年没见了。”
祁月说得更详细:“五年多呢,哥。”
秦与和:“那年你刚大二吧。”
祁月嗯哼声:“对啊,夏天的时候。”
他们的分别是在夏末,蝉鸣都要消失的夏末。
秦与和想起过往:“陆凡说我上飞机那天你躲被子里偷偷哭了。”
祁月听此,诶了声,他急了,嗷嗷道:“哪里有!他胡说!”
秦与和嘴角弧度越扬越高:“真没有?”
祁月笃定:“没有!”哭鼻子多丢人,有也要说没有!
“没来送机不是因为哭肿眼睛不好意思见我?”
“我没哭!”
“真没哭啊。”
“真的!”
“好吧。”
秦与和适可而止,没逗太过头。
被陆凡“造谣”的祁月气鼓鼓,整个人突然变得圆呼呼,漂亮的桃花眼又大又圆,炯炯有神。
秦与和脑子里闪过一阵不合时宜的想法。
那双眼睛,真哭起来,一定会像桃花盛开一样,粉红色花瓣上镶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车子顺着蜿蜒盘旋的山路向上爬。
目的地在山顶,路过火神庙时堵了大概十分钟左右的路程。
祁月气呼呼的劲儿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趴在窗玻璃上,对着身侧火神庙入口,和秦与和聊天:“哥,你记不记得,以前你还和我偷吃过准备拜拜的贡糖。”
拜拜前不能拆拜拜用的食物包装,这条规矩,秦与和是二十一岁那年被祁月科普的。
秦与和张口就来:“那不是你拿给我吃的吗?”
两人之间的共同记忆少有偏差,祁月记得明明是:“是哥说想吃糖的。”
前因后果秦与和不太记得,但那天吃的糖果躺在哪里秦与和记忆犹新:“肯定说的不是八仙桌上红袋子里的那些糖。”
祁月拖长音调“嗯”了一声,最后蹦出一句:“是那天的糖不好吃吗?”
把问题抛回来。
秦与和:“……”
“哥你吃了好几块。”祁月伸出五根手指头。
秦与和,哭笑不得:“好吃啊。”
祁月晃晃手指头:“好吃就行。”
话题就这样莫名其妙结束。
前方的路通了。
秦与和把车开离火神庙。
祁月扭头去看窗外,今天来上香的人很多,男女老少,有拿香火的,有拿金箔的,还有拿花和提贡品的。
车里的窗户没有开,秦与和错觉地闻到了袅袅香火味。
祁月用后脑勺对着秦与和,他在看外头的店铺,嘴里嘟囔着:“以前我在泉州的时候,庙店旁边都有买贡糖和酥饼的小超市。”
秦与和嗯了一声。
祁月:“我们家拜拜的东西基本是龙王庙旁边的超市买的,花生酥又香又脆。”
秦与和点点头。
秦与和其实记得很多,比如二十一岁那年,第一次吃到南方人用来拜拜的花生贡糖,花生被搅碎成粉末,又被捏造成方方正正的花生糖块,用糯米纸包裹起来,放在红纸里。十八岁的祁月偷偷摸摸拿了两条来塞给秦与和,又甜又软地声音诱惑秦与和:“哥,吃这个,这个好好吃的。”
小祁月没骗人。
花生糖真的好吃。
好吃得让秦与和惦记许多年,直到去年回国,飞机落地厦门,避开助理,特地开车去了趟泉州,买回几条红纸包装的花生贡糖。
***
两人抵达在祁月推荐的烤鸭很不错的中餐厅。
两颗红苹果暂留在车里。
这几日断断续续都在下雪,餐厅外头的空地上落着白色积雪,店员在门口堆了一只雪人,雪人有一双黑纽扣扎的眼睛、红萝卜嵌的长鼻子,两枝枯木枝变成的手,还围了一条红围巾,雪人身高约到祁月腰际,祁月笑眯眯,拿手机给雪人拍了张照片留念。
白天人的顾客不多。
秦与和推开玻璃门,两人一前一后进餐厅,屋内气温暖烘烘。
店铺里挂满圣诞节装饰,收银台处还准备了一颗圣诞树。
服务员将两人引到靠窗的双人桌。
点餐时,秦与和让祁月做主,祁月先前是和同事一起来的,按照上回的记忆点了几道不错的菜色。
等餐陆续上桌。
餐厅音响循环播放圣诞快乐之歌。
席间多是祁月在发问:“大哥,回来以后不再出国了吧?”
“嗯,家里的企业要帮我哥分担点,”秦与和没隐瞒,把近期的计划简略说出来:“最近刚收购一家公司准备自己打理。”
祁月好奇:“什么公司?”
对于这个问题,秦与和先皱了下眉头,“你可能不太了解,”旋即,耐心地和祁月说明白:“是搞动漫、游戏、声音、嗯,就是,二次元的那种公司。”
祁月手里的烤鸭腿吧唧掉回碗里:“啊?”
不,等等。
祁月差点咬到舌头:“叫、叫什么名?”
秦与和字正腔圆:“畅响。”
祁月:QAQ.
这他可太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