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春意渐浓,万物复苏,玉兰居前院角落里种的花已经开了很多了,天气也渐渐回暖,但徐言璟的身体却一日不如一日,大夫和宫里的医正几乎住在玉兰居,整个院子被药味浸透,温书宁自从上次回门之后就再没出过门,老夫人和夫人不需要她晨昏定省地来问候,只让他好好照顾徐言璟。
她也是照顾的很好,每日的汤药都是她亲自熬的,入口的餐食也是她亲自做的。
徐言璟坐在书桌前,目光落在回廊上的少女身上,呢喃道:“旁人都不愿意嫁,偏她来了也不哭不闹,只是我这副样子真是可惜她了。”
他说完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像是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身边侍奉的小厮连忙倒了杯热茶递给他,“公子千万不要这样说。”
“我又没说错,我的身体我最清楚,能活几日我心里也有数,日后我若是走了,她一个人可怎么办?”他思索片刻,对着小厮吩咐:“衣柜里有个匣子,你去拿过来。”
小厮应声,去衣柜里拿出了那个檀木匣子,他看着徐言璟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卷金红卷轴,金镶玉的轴头刻画着龙凤呈祥,卷面干干净净,一看便知是作何用的。
“公子是要给少夫人写婚书?”
徐言璟让他研着金磨,笑笑说:“不是婚书,上次的和离书她没收,为了以防万一我再写一卷,日后她若觅得良人,拿着这卷和离书,离开也会轻松些。”
“公子,这若是叫夫人知道了……”
依照徐言璟现在的身体状况来看,能够完整写出一个字已经是很困难的了,想要将字写得端正对他来说更是难上加难,但这卷和离书上的字笔触十分有力,一个歪斜的字都没有,将字晾干,重新放回匣子里。
“等我走后再给她。”
小厮含泪收好,转身将湿润的眼角擦净。
温书宁端着药推开门,一进来便察觉到两道目光落在身上,愣了一瞬笑问:“都看着我做什么?”
她走到书桌前坐下,把汤药推过去,逗趣儿似的问道:“趁热喝,方才我来的时候听见前院吵闹,你可知是何事?”
徐言璟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瞬间席卷口腔,忍不住蹙紧了眉头,刚要开口就被突如其来的蜜饯抵住了唇,甜腻的香味萦绕在鼻尖,他错愕抬眸,少女明眸善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试过很多家的蜜饯,只有这家的甜而不腻,你尝尝。”
温书宁一手撑着书桌,另一只手又微微往前递了递。
徐言璟咬住蜜饯酸甜的味道覆盖了原本苦涩的药味,他缓慢嚼着,一双眼睛盯着她,“好吃,哪一家的?”
“是一家新开的铺面,叫珍品味,她家还卖酥糕,也很好吃,等我下次出府的时候买回来你尝尝,”她整理着桌面,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嘴角也微微上扬。
“好。”
徐言璟收回视线继续看书,温书宁就坐在对面双手托腮看着他,时不时玩一玩发髻上的绸带,或者整理着桌上的书。
“你刚刚说前院吵闹,还没说为什么。”徐言璟眨了眨眼,抬头看着她。
“你终于问我了!”温书宁一手拍在整理好的书上面,津津乐道:“听说二爷在外面养的外室被二娘发现了,二娘一早就拽着那个外室回家里闹,怎么都不肯作罢呢。”
徐言璟跟着笑,温书宁看着他,见他不说话,恍然道:“你早就知道了?那你还知不知道那外室有个孩子?比你就小一岁呢,要我说二爷是真的很厉害,养了这么多年,现在才被发现。”
“是么?”徐言璟看着她笑。
“是啊,只是二娘去的时候那个外室已经把孩子藏起来了,任二娘怎么翻天覆地找也找不到。”说完她略作思索,“也不知道那个孩子被藏在哪里了。”
“别管二房的事,二娘性子泼辣,你看热闹可千万别看到她眼前去了,小心引火烧身。”他伸手想要理她鬓角的碎发,手伸到一半却剧烈咳嗽起来。
“我都是远远瞧着,二娘不知道,”温书宁和小厮扶着他躺到床上,“都说了别坐在窗户那边,吹了风你的病更不容易好。”
“这不是想看看外面吗?现在天气也暖和了,我没事的。”徐言璟握着她的手,挥退了小厮,说道:“我名下还有不少的房产和地契,上次说的话还算数,等我走了,你可以拿着和离书去找母亲,想必她不会为难你的。”
温书宁看着他,相顾无言好一阵才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了那张和离书,当着他的面撕了个粉碎,“我说过不会和离就不会,你就算死了也是我温书宁的夫君,夫妻与共,我定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情。”
徐言璟闭上眼,声音渐小,“我何德何能配你如此?”
温书宁咬着唇,眼里噙着泪,转身就跑了出去。
片刻后霜怜走进来将地上的纸张收捡干净。
“她当真这样说?”
霜怜跪在夫人脚边按摩,笑说:“千真万确,这些时日少夫人很照顾二公子,凡是有关二公子的事情都是亲力亲为。”
夫人笑着,却掩盖不了眼里的悲伤,长叹:“可怜这孩子了,璟儿若是走了,就随她去吧,多好的姑娘,总不能留在这后宅被岁月搓磨,你且好好照顾着她。”
霜怜:“是。”
徐言璟瘦的厉害,双眼浑浊无神,整个人形似一具枯骨,温书宁每次来送药的时候都会跪坐在床边的软垫上讲着自己小时候的趣事和最近发生的事情。
“你的小字叫阿水?”徐言璟气若游丝。
温书宁点点头,“是啊,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别的小朋友有的东西我只能看着,有一天母亲要给我取小名,几张字条摆在我面前,我就选了这个,母亲说水就是财,喻意财运滚滚,后来我家的条件真的越来越好了。”
说完她看着他,忽然认真地说:“徐言璟,你也会越来越好的。”
徐言璟有气无力地扯了一下嘴角,“借阿水吉言。”
很显然他没有借到,四月十五的时候徐言璟下葬,整个将军府挂满了白绸,他的灵柩摆在将军府的灵堂,温书宁穿着一身丧服跪在灵柩前烧着纸,眼泪无声落下。
周围传来哭泣声,夫人伤心过度,晕了过去,将军如今在战场上,赶不回来,只飞鸽传书到家中痛思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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