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只特殊的签,末端是一截纯纯的墨色,没有任何字样,两面空空。

“小施主,我现在当真好奇你问了怎样的问题,我师父说过,签筒里有那么一两只签,可能一辈子也没人抽的出。”不言好奇的举着签字看了又看,目光移向刚才拿来的书本。

“师父每次卜算我都从未缺席,学了这么长时间,却当真从未见过它。”

“看来它已经超出我能解的范畴了。”

小少年纠结了一会儿,拿着签子起身,准备去找师父。

“等等?就这般搅扰?会不会?”

昭睿觉着有些不妥,紧着伸手阻拦。

却也正值此时,一位仙风道骨的美男子迎着面走了进来。束着最简单的发髻。

几丝鬓发柔和的垂在面颊两侧,他当真是把简单的道袍穿出了贵公子的气质,和不言给自己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师父,您怎么来了!”不言下意识的往昭睿的身后躲了躲。心虚的低着头

闲云看起来十分和善,他笑着对着昭睿点头致意。

“施主且先让一让,我与徒弟单独讲两句。”

他上前一步,揪出自己背后的那个蓝色团子。不言的手却紧紧抓住昭睿的袖角。

“不言小师傅,又没做错什么事,为何要躲,不是刚刚还要找师父问问题吗。”不言只见眼前的小女娘狡猾的朝自己眨了眨眼,一边说一边拉着他的手,顺势推了出去。

“不言,你现在就跟我来后殿一趟!”男子语气带着几分明显的怒意。

“小施主且在此稍候片刻。”

待他回头看自己却又是一副温和的模样。此等变脸速度让昭睿有些震撼,果然什么师父教出什么徒弟。

不言握着签子老老实实跟在闲云身后,颤颤巍巍的走到后殿。

四下无人,闲云积攒的情绪立刻爆发。、

“不言,你又给我闯祸,你师兄说,早上的功课你未做一分,今日轮到你打扫的区域是丁点儿也没有做。是不是又跑到哪个角落里偷懒去了!”

“就算是你聪慧,也不能这般无赖。”男子抬手就要去拎不言的耳朵。被小道士熟练的一扭躲开了。

“师傅你听我说,真的是有原因的,我只是因为前日做的风筝挂在树上,才爬上去捡,然后不小心在树上睡着了。”话音越来越小。

“我保证!绝无半分偷懒的意思,下午,不,一会儿我就立刻补全拉下的功课,绝不再给您丢脸。”

小道士熟练度用手挡住自己的额头,让闲云准备好的动作落了空,手指停在半空,没能弹到他的额间。

“好啊,什么叫不给我丢脸,学东西是给自己,我用得上几分?教你的本领你又参透了几分?”

“还敢顶嘴,且等我明日找你其他师父一起教训你这个小崽子。”

闲云气的原地打转,扶住自己的额头苦叹。

不言见自己的师父说了大半天,约莫着这次快结束了,他笑着凑到闲云身旁,踮起脚尖扒住他的胳膊。

“师父您别动气,都是我的错,但有一事!您一定感兴趣。”

“我跟殿里那位小施主有点缘分,想着帮忙算上一算,解了这人情。”闲云气的坐在后殿的石阶上。不言赶紧的替他捏胳膊捶腿。

“而且师父,你看!”

小道士这才掏出藏在袖子里的竹签,递上去。

俊朗男子的脸上显出几分惊讶,他没吭声,眼睛却盯签子看了好一会儿。

他突然放低了声音,弯腰趴在不言耳边“到底你自己摇出来的?还是那个小施主?”

看见师父的动静不言也学着压低了声音,两人低着头倒像是在密谋些什么。说着说着竟然双双蹲坐在地上。

“怎么可能是我,我本月已经给自己卜算过了,是定不会再摇的,就是殿中的小施主。”

“当真?可别骗我,说是别人,实际上是自己觉得有趣从签筒里拆出来寻我乐子。”

闲云的直直望着自己徒弟的眼睛,没有半分慌乱,想来他也没那么大胆子瞎闹。

“哇,师父你当真以为我是那种人?原则我一直是有的好吧!”不言现下真的有些无语。他双手一摊,一副无奈的样子瘫坐在地上。

“现在是怎么办,我不会解啊。”

“喏,人还坐在哪儿呢,总不能让她以为咱师徒俩是骗子吧!”

不言朝着正殿的方向扭了扭头,眼瞧着人快要坐不住了,他示意师父快些想个法子。

闲云不语,只是握着签子坐起,半天都没了动静像尊雕像一般。“师父,你快点,给个解决办法,我可是都把你的招牌吹出去了。”不言急着从地上爬起,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戳了戳“雕像”的脑袋。

“可你师父我也只跟着你师爷见过一次这种签,要根据问题,才能解出个大致的方向。”

“但你看外面的小施主,像是有很多人生经历的样子吗?那分明就是一个小孩子,却问出了完全不符合自己年龄的问题,这种境况,我也未见过啊。”

闲云确是有些为难了,那根签子就像是烫手山芋。

“你跟我在旁边。一会儿不许说话,让我也好好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又指向了什么答案。”

这可是难得的局儿。能涨见识,不言的眼睛里闪出几分兴奋,、。

正起身欲返,却被人一把拉住。

“等等,拉我一把,为师腿麻了。”

“师父,你的身子骨也没好到哪儿去。”他小声嘟囔着,伸出援手。

两人起身,返回殿内。

殿中,等待的太久,昭睿盯着燃烧的烛火出了神儿,一时竟没注意背后的师徒二人。

“小施主,此签既是你摇出来的,可否容我先问上几个问题,再行做解?”

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昭睿回了神,抬手按了按酸涩的眼睛,转身而坐。

“那若我答了,您当真能解?”她挑了挑眉毛,目光直接的打过去,却没从闲云眼中寻得一丝慌乱。

“当真,只是这签解出的答案,也只有小施主自己能懂,又或许您当下也不能全知,需要些契机,也需要些时间。”

不疾不徐语调平稳,他没有撒谎,应当不是骗子。

闲云也顺势端详起眼前的小孩儿。

小女娘的眼睛里,似乎埋着些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东西。这属实是太有趣了。

“那师傅且问。”

漫长的等待,让昭睿心中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况且再活一次这种离奇的经历,就算是讲了实话怕是也无人会信。多半只当是一个黄口小儿的胡言乱语罢了。

“小施主,您所问的可是已知之事。”一句话,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射中靶心。

此语一出,昭睿瞬时心中一紧,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她的气息也乱了起来。

她点了点头。闲云又继续开口。

“那施主既已知结局,又为何继续询问。凡事因果皆有定数。”

话说至此,昭睿心中的火苗被闲云一番言语浇灭大半。

这倒是和神仙娘娘说的一样,世间因果,皆不可改。难道人真的,赢不了命?她自嘲的勾起嘴角。双手撑在桌面上,脸上少了几分血色。

“属实是奇怪,还未发生之事,小施主又怎的知道结局?”昭睿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

“既已给出答案,师傅又何需刨根问底。”她努力的控制住情绪,发出的声音仍然微微颤动。

“我可还未给小施主解签,您何必如此心急。”

昭睿觉着心烦,她现在只想离开。

“未解?师傅刚刚不是已给出”话说到一半昭睿突然停住,眼中的瞳孔跟着骤然缩小,糟糕,自己太过激动,一时之下已然是漏出破绽。这不就无意间承认了她的问题。

被昭睿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握着拳。出了一层冷汗。

她自己在这对师徒的眼中,倒像是一只被愚弄的小兽,昭睿向来讨厌这种被看穿的感觉。

他竟算得,是未来之事?看来这鹤雾观,当真是藏着些厉害人物。

“施主可知,什么是空?”

“什么是空,两手空空不就是空?”她摊开自己的双手,昭睿只感觉到了愚弄,内心有些愤怒。

“我不明白,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空就是空,什么都没有就是空,努力做很多,想很多最终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亦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师傅难道有什么高见,我生的愚笨,不如直接提点?”

说话间小女娘越讲越是委屈,带着歇斯底里的情绪低吼。

她眼眶红红的,不言看她就像一只被重伤的小兽,绝望又可怜,在看不见的笼子里横冲直撞,遍体鳞伤。

“施主且将情绪放平缓些,我绝无恶意,您尽可把身上的刺都褪下,我们再慢慢谈。”

闲云给不言使了个眼色,他悄声去备了一壶热茶,还拿来了几块自己喜欢的粗点心。一道儿摆在桌上。

“小施主,先喝口茶,缓缓精神。”不言又推来一只粗瓷杯子。

看着热腾腾的蒸汽升起,昭睿伸展了一下握僵硬的手指,端起茶杯,指尖传来温暖的触感。让她的情绪跟着舒缓了些。

平静的茶面上映出自己失态的样子,我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现在还套着孩童的壳子,情绪来的快根本控制不下,刚刚只是谈话间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寒冷残忍的雪夜,昭睿心里的问题自己也答不上来。

她小抿了一口淡淡的茶,平缓了气息再度开口“师傅,是我有些无理取闹,发了脾气。”

“但这问题属实是我的心病,师傅您既已点明,我便绝不欺瞒。我...”她正欲解释,却被闲云阻拦

“我并不是要追问施主所经历之事,事物皆有发展它自己的规律。有些我不必得知。”

“大成则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最充盈的东西,好像空虚一样,作用却是不会穷尽的。”

闲云一边说着,一边认真比划。

“不知道施主可否见过橐龠,它需要以鼓风吹火,仅仅通过简单的?抽拉,产生风,而风点燃火。”

昭睿端正了坐姿,点了点头,听的认真。

不言在一旁也安静的不得了。

“内里空无一物,作用却是无穷无尽,空虚而不枯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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