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醒来时,雾灵山已经落雪。

入冬天寒,叶玄生了一场病,谢清如在潮生门住下,给这师徒俩煎药诊脉,青岚的调令在立冬前到了雾灵山,新帝御旨,委派她前往锦州,在知州手底下任职,除此以外,还有陛下亲笔书信一封,谢潮生门众人护卫公主之恩。

无咎的腿伤得重,无法再直立行走,十一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他一条命来,此后便一直靠着四轮车度日。青岚的调令下来,便着手收拾她与无咎的行装,赶往锦州赴任,但遭到了无咎的拒绝,他的意思是,青岚自去锦州,他留守雾灵山即可,州府事忙,他行走不便,青岚还得分神照顾他,难免劳累。

两人因此事生了好大一场气,决明和澄心在其中说和,都没能做出个章程来。

眼看就要到上任之时,青岚冷着脸,依旧没有要启程的意思。

最后是萧持钧出面,与无咎在房中面谈许久,这才劝动了他,与青岚一同前往锦州。

青岚出发那日,是个晴日,临走之前,她来祝余房中,自顾自地与她说了好些话,祝余体内的毒已解,只是伤得有些重,人还虚弱着,一直醒不过来。

萧持钧等在门外,待她们姐妹叙话完毕,递给了青岚一只锦盒。

青岚接过拆开,里边是一张锦州城的房契。她抬眼询问萧持钧,萧持钧微微颔首,同她解释说:“此乃你与无咎大婚之前,她亲自去锦州城买下的,就等着调令下来赠与你。”

萧持钧看着青岚,想起那日无咎有些落寞的神色,又提醒了句:“无咎落下伤残,内心想必也是不好受的,到了锦州,你要多加留心。”

青岚闻言,一时有些恍惚,她下意识往门内看了一眼,若不是此刻眼前站着的是萧持钧,她定会以为这是祝余说的话。

她最爱操心,往日里她与无咎置气,一丁点摩擦她便紧张得不行。

待青岚应下,萧持钧又送了他们一程,直至山门口才折返回去,他回想起祝余那封书信里对青岚之事的在意,微微松了口气,如今也算是不负所托。

侯府催他回京的书信已来了好几回,三催四请,都被萧持钧拒回,安平侯的意思是,让他带着祝余一同回京,萧持钧断然回绝。

祝余尚未苏醒,身子大不如前,受不了舟车劳顿。

催请的次数多了,叶玄便旁敲侧击,说是叫他先回京,祝余已无大碍,加之有谢清如和大伙儿守着,不会出什么事。

萧持钧依旧婉言谢绝。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抛下病中的祝余。

送走青岚和无咎,萧持钧又拐去煎药的灶房,与谢清如说了会话,陪她看了看药炉子,还问了问叶玄的病情,临走时又拿了谢清如给崔南山准备的养生茶,预备着玩些送去崔南山房中。

冬日雪厚,伏青这段时日带着山中其他人下山去给村民们修屋顶,萧持钧回房前去了趟黄老汉房中,嘱咐他明日给大伙儿准备些祛寒的伙食。

后山一役,旷日持久,如今山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各司其职,过着平淡的日子。

萧持钧将大伙儿都打发走,让他们去做自己的事,自己却整日守在祝余房中,顺便替她看护着潮生门。

夜里谢清如来送药,两人坐在祝余床榻前,说了会儿话,萧持钧提起了祝余与谢清如在流民中失散之事,又说了些自己与祝余在京中的旧事。

等他停住话角,谢清如却有些愣神。

萧持钧送她回房时,她都还魂不守舍的,萧持钧开口问她,谢清如扶着门框,回过身来打量萧持钧,叹了口气,道出了缘由。

“正则,我们不是失散的,小鱼她是自己跑掉的。”寂静的冬夜,耳边只有落雪的声响,谢清如嗓音平静,说出的话却让萧持钧倏地停住脚步。

昏暗的烛火下,他的眼底像是有什么东西无声碎裂:“什么?”

时隔多年,提及此事,谢清如都还有些心头颤动。

那时她与祝余遭遇了一场异乱,饿得发疯的流民开始互相抢夺对方的吃食,她们身上还有叶玄给的银钱和干粮,谢清如带着祝余一路躲藏,奈何还是在一处林子里被人发觉。

祝余那时太小了,谢清如带着她一定会被人捉住,绝境之中,谢清如将身上的干粮和银钱尽数留给祝余,将她藏在一处被灌木遮挡住的土坑里,嘱咐她哪都别去,自己带着一兜显眼的粗粮饼,将人引走。

山中昏暗,路况不明,谢清如将身后人甩开,却在密林里又遇上一个匪徒,那人抢了她的干粮,还上前来撕扯她,谢清如不通武艺,被人按在地上,挣脱不得。

在她绝望闭上眼时,那人却被一块石头击中,砸在额角,出了点血,小祝余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朝他喊道:“不许欺负我娘!”

那人被砸得心头火起,顿时转过身,朝祝余扑来,将她按倒掐住她的脖颈,谢清如疯了一般,从地上爬起来,朝祝余奔去,却看见那匪徒骤然一倒,闷哼一声,压住了小祝余。

谢清如将人掀开,这才看见匪徒心口的匕首和祝余惨白的脸色。

她蹲下身,看着祝余脖颈上斑驳的掐痕,无尽的后怕涌上心头,甚至盖过了自己方才险些出事的惊惧,谢清如忽然哭出声,伸手重重地打了祝余一下,斥责她:“不是叫你不要乱跑吗?”

祝余愣愣地抬起脸,伸手要给谢清如擦眼泪,却被她狠狠挥开,“为什么不听话?你知不知道这人有多大力气?你方才险些被掐死了!你要吓死我吗?”自梅简死后,她本就有些心病,被祝余一吓,便有些口不择言,当即推了她一把,叫她滚。

谢清如将身上的干粮都塞在祝余身上,又去拔出了匪徒身上的刀,塞回祝余手里,流着泪,看着祝余有些害怕的眼睛,忽然伸手抱住了她,和她说对不起。

祝余被吓住,有些手足无措地抬手环抱住母亲,嘴里叫着娘,在她怀里大哭出声。

愧疚和后怕充斥着谢清如和心头,听见祝余的哭声,她深深地呼吸着,平复着自己的心绪,伸出手,将祝余身上的草屑扒掉,牵着她往回去找被她落下的银钱和米粮。

母女俩在山中过了一夜,夜里谢清如把祝余抱得很紧,祝余努力了很久,才从她怀里轻轻挣脱出来,昏暗的火光照着母亲熟睡的脸,小祝余趴在母亲身边,回想起母亲将自己留下,独自去引开坏人的背影,还有白日里母亲哭红了的双眼,她皱着脸,凑近了母亲,看了许久。

等到确认谢清如确实睡熟了,祝余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看一旁的包袱,蹬着小腿下地,翻出了些小饼子,又拿了点碎银子,而后将包袱扎好,放回母亲旁边,自己将小饼子和银子在身上塞好,又整理了下衣裳,再一次扒在干草堆旁,身子往前倾,在母亲脸侧亲了亲,而后拿着一旁的那把匕首,独自一人离开了山洞。

自此,便与母亲分离,再不复见。

萧持钧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祝余房中,他坐在榻边,心里一阵疼似一阵。他望着祝余安静的脸庞,眼底酸涩,俯下头来,靠在祝余枕侧,他不知道为什么,祝余总是有让他心疼的本事,每当他以为,她吃的苦已足够多,便会有人告诉他,还有更痛,更让人心碎的。

他想起与她分别的那三年,自己还在心底恨过,如今回想,为了不再拖累母亲,选择独自离开的祝余,却根本不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一般,从来没说过谢清如一句不好。

北境的战火没能困住她,青州的民乱也没能让她俯首,她在无尽的风雨中,抓住一切活命的机会,轻的没什么重量的一把骨头,扛住了命运的重压,硬生生趟出了一条路。

这让萧持钧每每想到,既觉得骄傲欣慰,又心痛难忍。

他爱祝余身上浸透风霜的傲骨和始终如一的本心,却也会在午夜梦回时祈愿,若是有来生,希望她生在锦绣堆里,安安稳稳地长大,做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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