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炸锅
贺文锦只于中衣外潦草套了外衫,此刻立于廊下,正愣怔看着满是怒容的父亲。
谢澜之父乃是老国公的老来子——他出生时,另一房已然孙子都两岁了。而至于谢澜,他的同辈大都比他大个二三十岁,同龄人则大都小他一辈。
因此。贺文锦近乎要将裙摆攥破,若要按辈分算下来,婚后她反倒要称呼贺文茵一声叔母!
“父亲!”她再度哀声唤道,“您当真不能再求国公吗?”
睨着眼前自己娇惯大的女儿,平阳候半晌方才压下满腔怒火,只勉强拂了拂她的脑袋:“莫要胡闹。”
知晓父亲这便是拒绝之意,贺文锦抿唇不再言语。
那是谁,那是谢澜,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几乎是圣上的亲儿子!
虽说传闻他脾气古怪了些,但那又有和何干系?她想嫁他,难不成是盼着同他夫妻和美的么?
纵使幼时她也曾期盼过能嫁一如意郎君白首不相离,但自母亲那事后,贺文锦便觉着,与其去赌所托是否非人,不若尽己所能高嫁,方才是女子立身正道。
何况……她怎能甘于屈居贺文茵,屈居余氏女儿之下!
思及面容已然模糊的母亲,又想到贺文茵如今风光,不经意间便有一滴泪从贺文锦眼角淌出,啪地打湿了裙摆。
细细算下来,幼时,她好似并不讨厌这个总是生病的庶妹,反倒对她多有照拂。毕竟娘……在的时候,总教导她要善待弟妹。
而幼时贺文茵也委实生得玉雪可爱,雪团子一般眨着乌溜溜的眼唤她姐姐时,她总是忍不住捏两把她那没什么肉的脸蛋。
——可是娘那般地对父亲纳进屋的妾室好,那般地对庶出子女好,她们母女又是如何对待母亲的?
她作为母亲的女儿,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余氏的女儿去安安稳稳地做她的国公夫人?
“……父亲!”
她竭力强忍将要满溢的眼泪,甩掉平阳候摸她脑袋的手,随后咬咬牙,竟是一撩裙摆,砰地便直直跪在了地上,对面色复杂的平阳候带着哭腔厉声质问:
“我是哪里比不及贺文茵?是我的诗书礼仪差,还是我的琴棋修养不比她好,才叫父亲为难?”
“你自是样样都比她好。”平阳候见状长叹一声,疲惫地揉揉眉心,“但齐国公就是要她,叫为父如何能为你换来?”
如若可以,他何尝不想将贺文锦嫁进齐国公府?
但齐国公便就是只要贺文茵。虽说看贺文茵万分不痛快,可齐国公发话,哪怕是要了老太太去他也绝无半分微词,反倒会对自己的亲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千万伺候好国公。
再度看向贺文锦,平阳候只觉既怒又疲。
她一个女子,如何晓得,哪怕是齐国公从指缝漏下一滴油水,都足以叫他连升两级!已然及笄的人,非要在齐国公拜访时给他闹这乱子,险些叫人家看笑话!
“齐国公……当真要娶那小孽障?你应下了?!贺山!”
此时,贺老太太方才反应过来一般,敲着拐杖厉声问道。
“母亲!”瞥暗处一眼,平阳候登时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急急上前要止住母亲的话头。
他的护卫方才来报,道齐国公已然派了暗卫给贺文茵。这话要是叫那暗卫听去,那他的油水是要还不要?
贺老太太见状,不管不顾般咚咚咚拄着拐上前,直直将拐头戳至平阳候眼前,骂道:
“怎么,他谢澜要娶她,她便不是孽障了?你是忘了自安阳乡下扶植你一路至今的正妻不成!”
谁知,骤闻“安阳乡下的正妻”,平阳候脸色忽地变了。他直起脖子,喘气声骤然变粗,额上近乎冒出黑筋,一双铜铃眼瞪得越发大起来,一副风雨欲来之色。
偏偏此时贺文锦什么都未曾察觉,也起身跑来火上浇油般拽父亲的袖角:
“母亲走前……什么都未曾说,仅是叮嘱父亲,要为我许个好人家。”
“父亲难不成全忘了吗!”
……这群蠢笨的后宅妇人!
平阳候在心中暗骂,猛地一闭眼,用上在军中喝令将士的嗓门,厉声喝道:
“——够了!”
不再去看闻言呆住的母亲与女儿,平阳候沉下脸色,转身吩咐自己始终未发一言的正妻:
“……阿霖。你且好生同母亲与文锦说说。”
丢下这句话,他便背手大步离了金玉堂,脚步声踏得地板咚咚作响。
“文锦。”贺大夫人见众人吵得面红耳赤,只得在心中暗自叹息,转而转向贺文锦,柔声劝道:“母亲……”
“——你不是我母亲!”
谁知她的话还不曾说出口,贺文锦便一跺脚,直流着泪抖着身子,哭叫着跑出了院落。
眼瞧着她跑开,贺老太太也扑通丢下拐,慌忙一瘸一拐小步跑去追她的宝贝孙女。一时间,金玉堂内只余下了贺大夫人与在她身旁侍立的婢女。
一旁的侍女见状愤愤不平道:“您平日里对大小姐那样好,她凭何如此吼您?嫁进这府内当她母亲,难不成是夫人情愿的吗?”
贺大夫人闻言,仅是摇头。
半晌后,她方才抿唇长长叹气,口念佛号,转着手中佛珠诚挚施了一礼:
“……愿我佛渡我。”
……
翌日,春山院内。
贺文茵悠悠转醒时,窗外日头已隐有了移至正中的兆头。瞧着窗棂外粲然流进的日光,她很是晃神了一阵。
昨夜谢澜送来的几抬箱笼中应有尽有,乃至她此刻身上夹棉中衣,所盖锦被,无一不是他所赠之物,
因而,她昨晚睡前本觉得受之有愧。
……谁知自己倒是睡了个近些年来最好的觉。
谢澜。
她轻声念了好几番这名字,心中仍满是不解。末了只得甩甩脑袋,决定先行起床喝药。
“——见过主子。”
——谁知她甫一起身,眼前竟忽地闪出一道黑色人影来,直吓得她一个激灵。
一旁刚进门的雨眠见她险些摔倒,慌忙朗声道,“这位是十一姑娘,是国公昨日派来照看姑娘的暗卫。”
“我只保护姑娘安危,并不将姑娘行踪报给国公。”十一摇头道:“现下姑娘是我的主子,我只听姑娘的。”
贺文茵轻抚胸口,无奈笑了笑。瞧着已经到了饭点,她便道:“那稍后来吃饭吧?”
十一愣住:“这……于礼不合。”
“既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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