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和司命赶到靖王府时,赤霄早已带着云岫遁走多时。

偌大的王府庭院,此刻一片狼藉。

先前云岫暴走时激荡的妖气尚未完全散尽,混杂着赤霄残留的,更沉郁霸道的魔气,还有那老道符咒带来的阴邪腥气,几种气息交织冲撞,将这片原本精致规整的院落搅得灵气紊乱,花木凋零。

几个胆大的下人正战战兢兢地远远张望,无人敢靠近那仿佛被无形力量肆虐过的暖阁区域。

幽篁一身素白道袍,立于半空,衣袂无风自动,周身萦绕着清冽的仙灵之气,将那浑浊的气息微微排开。

他垂眸扫过下方景象,目光在暖阁门口瘫软昏厥的老道身上停留一瞬,又落回暖阁之内,那个僵坐在椅子上,仿佛石化了的陈青宵身上。

幽篁眉头微蹙:“竟是魔气,陈青宵那小王妃,原来是魔物所化。”

他身旁的司命星君闻言,恍然抚掌,他手持玉简,指尖迅速在上面虚划了几下,似乎在核对什么,随即摇头道:“我说呢,这陈国靖王的命簿姻缘线上,近来怎地无端多出一段纠缠,查无根源。原是天机之外,有魔物擅入红尘,乱了定数。”

幽篁的视线掠过王府四周隐约可见的,属于各路仙家设下的防护与监察印记,此地毕竟是人间王侯府邸,又在天子脚下,向来是仙界关注之地。

他面色微凝:“这京城周遭,布防的神仙不算少,竟还是让那魔物钻了空子,隐匿至今,甚至……”

幽篁看了一眼下方失魂落魄的陈青宵:“牵扯至此。”

司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暖阁内,陈青宵依旧保持着被云岫定身时的姿态,僵直地靠在椅背上,死死盯着方才云岫化形又消失的地方,仿佛三魂七魄都没了。

到底是凡人之身,他看不见悬于半空的两位仙君。

司命叹了口气,低声询问:“神尊,此番变故,可要施法让靖王忘掉方才所见?”

对于凡人而言,目睹妖魔真身,尤其是与自己朝夕相处,甚至有过肌肤之亲的人突然变成非人之物,冲击足以摧毁认智。

抹去这段记忆,于仙家而言并非难事,也是避免凡人陷入癫狂或泄露天机的常用手段。

幽篁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不必,我了解青宵,区区一个魔族,一段孽缘,还不至于就能彻底击垮他。”

“这情劫,早些经历,早些勘破,未必是坏事。” 幽篁的语气冷酷,“只是此番魔物现身,搅动风云,我总觉着周遭气息过于驳杂沉重,恐非吉兆。”

“归位之日快些吧,变数层出不穷,今日之事,或许只是个开端。你需多加留意,恐怕待到时机成熟,一切归位之时,少不了一场恶战。”

司命神色一凛,躬身应道:“是,神尊,小神谨记,必当严加监察,早做准备。”

幽篁最后看了一眼陈青宵,袍袖轻拂,周身清光流转,与司命的身影一同渐渐淡化。

赤霄带着云岫,如同鬼魅般穿梭于虚实之间,几个腾挪转折,便彻底甩脱了后方紧追不舍的那几道仙家清光。

最终,他们落在了距离京城数百里外的一处荒僻山岭之中。

山势陡峭,林木深郁,人迹罕至。

赤霄寻了个背风的天然山洞,洞口藤蔓垂挂,将内里遮掩得严严实实。

他抱着云岫,径直步入洞中。洞内阴凉潮湿,光线晦暗,只有从石缝间渗入的几缕微光,勉强勾勒出嶙峋的石壁轮廓。

他将云岫放在一块相对平坦干燥的石台上。

云岫甫一坐下,身体便不受控制地晃了晃,猛地抬手捂住胸口,眉头紧蹙,脸色比方才更白了几分,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喉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方才强行被赤霄的魔气压下的伤势,此刻又隐隐有反噬的迹象,妖力与那股入侵的阴邪符力,外加赤霄霸道的魔气在他经脉中冲撞不休,搅得他五脏六腑都如同被烈火灼烧,又被寒冰穿刺。

赤霄站在他身前,垂眸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从袖中取出一个莹白如玉的小瓷瓶,倒出一粒通体漆黑,却隐隐泛着暗紫色光泽的丹丸。

他也不多言,直接将丹丸递到云岫唇边。云岫没有丝毫犹豫,张口含住,喉结滚动,咽了下去。

丹药入腹,化作一股霸道却温和的暖流,迅速散入四肢百骸,如同甘霖般滋养着受损的经脉,更强势地镇压下那些紊乱冲突的力量。

云岫立刻盘膝坐稳,闭上双眼,双手掐诀置于膝上,开始全神贯注地调息打坐。

洞内一时间只剩下他略显急促,又渐渐趋于平稳的呼吸声,以及石壁上偶尔滴落的水珠声。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云岫脸上那层死灰般的惨白才稍稍褪去,紧蹙的眉头也松开了些。他缓缓睁开眼,眸中那层因为剧痛和灵力紊乱而起的血丝淡了不少,但眼神依旧有些涣散,里面有劫后余生的疲惫。

赤霄一直负手站在旁边,见他气息稳定下来,才开口:“这就是你之前跟我说的闭关修炼?”

云岫闻言:“是属下撒谎了。”

赤霄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石台上依旧虚弱的云岫,那双总是带着漫不经心或睥睨之色的魔瞳里,此刻混杂着不悦与费解。

“你洞府里那条小蛇,不知天高地厚,冒死闯到我面前,涕泪横流地求我来救你。” 他目光在云岫那张失去了法术伪装,布着狰狞疤痕的脸上逡巡,“云岫,你倒是告诉我,你怎么会被一个区区凡人,弄到如此狼狈不堪的地步?”

“你想夺的,是那天帝幼子下凡历劫的机缘?你可知,盯着这份机缘的人或魔,不在少数,可谁敢像你这般胆大包天,直接潜到那群神仙的眼皮子底下。”

云岫抿着唇,没有回答,甚至没有试图去用幻术遮掩,就那么任由伤疤暴露着,脸上是近乎空茫的,失神的表情。

赤霄认识他这么多年,见过他冰冷隐忍,见过他杀伐决断,见过他偶尔流露的疲惫,却好像从未见过他像此刻这般……茫然。

狼狈不堪,甚至有些失魂落魄,仿佛失去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空洞。

赤霄看着他这副模样,眉头皱了一下:“云岫,你想用那份机缘……做什么?”

石台上的蛇妖闻言,缓缓抬起了头。那双妖类的琥珀色竖瞳,此刻在晦暗的光线里,映出了赤霄的身影:“属下想褪第四次皮。”

赤霄:“你与那凡人,是什么关系?”

云岫的呼吸滞了一下。他原本只是觉得疲倦,觉得伤势隐隐作痛,可赤霄这句问话落下,一股陌生的,汹涌的,几乎要将理智淹没的酸楚与钝痛,毫无征兆地席卷而来,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这种伤心的感觉,来得如此猛烈,如此陌生,让他自己都感到茫然无措。

他以前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情绪。

赤霄身边从不缺人,妖娆的魔女,清冷的妖侍,各种形形色色的存在来来去去,偶尔也有那么一两个,能得赤霄几分青眼,举止亲密。

云岫远远看着,心里也曾划过若有若无的,类似不舒服的感觉,但很快就会被更重要的事或者理智压下去。

可此刻,完全不同。

这种伤心,像要把他的心脏生生撕裂,揉碎。眼前不断闪现的,是陈青宵最后看向他的眼神。

那双总是充斥占有欲的眼睛,在亲眼目睹他化形,露出真容的那一刻,被惊骇,震愕,以及……某种更深的,云岫不敢也不愿去细辨的情绪彻底覆盖。

是厌恶吗?是恐惧吗?

在他心里,自己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丑陋的,面目可憎的妖魔了吧。

“属下同他没什么关系。”

赤霄看着云岫低垂的,微微颤抖的睫毛,看着他紧紧抿着,失了血色的唇,还有那半边暴露在昏暗光线下,布满狰狞疤痕的侧脸。

山洞里寂静得能听到石缝深处滴水的声音,那声音缓慢,冰冷,一滴,又一滴。

忽然,赤霄动了。他不再是居高临下地站着,而是缓缓地,以一种近乎平等的姿态,在云岫面前的石台边蹲了下来。这个动作让他与坐着的云岫视线几乎平齐。

他伸出手,指尖微凉,捏住了云岫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

四目相对。

赤霄那双眸子里,此刻清晰地映出了云岫的脸,以及他眼角那点来不及掩饰的,湿润的痕迹。

赤霄的指尖在那点湿意上极轻地蹭了一下,声音里了然,复杂道:“云岫,你流泪了。”

云岫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甚至忘了挣扎,只是怔怔地,顺着赤霄的力道抬着头。

泪?

他抬起手,触碰自己的脸颊。果然,触到了一片微凉的湿意。

蛇原来也是会流泪的吗?

他修炼千年,历经生死,受过无数伤,见过无数惨烈的场面,心肠早已被磨得冷硬如铁。他以为,眼泪这种东西,早就和他那些无用的,属于弱者的情绪一起,被摒弃掉了。

是因为陈青宵看到了他的原型吗?看到了他最不堪,最丑陋,最不愿示人的真实面目?

赤霄没有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反而凑近了些,他看了云岫很久,久到云岫几乎以为他会说出什么讥讽或斥责的话语。

然而,赤霄说:“你这个样子,真像一个人。”

不像魔。

不像冷血无情,只知杀戮与掠夺的魔物,也不像云岫平日里那副冰冷,或妖异算计的模样。

此刻的云岫,脆弱,狼狈,因为一个凡人而伤心落泪,那份痛苦如此真实,如此……

具有人性。

“云岫,你是为谁,想要褪这四次皮?”

起初,答案几乎是为了赤霄。

他知道赤霄嫌弃他容貌不佳。当年将他从蛇窟带出来时,赤霄看着他那张布满旧伤的脸,虽然没说什么,但那双总是闪着玩味或审视的魔瞳里,曾极快地掠过细微的,类似遗憾或挑剔的神色。

云岫记得很清楚。后来跟在赤霄身边,看着他身边来来去去的美人,或妖娆妩媚,或清冷出尘,哪一个不是容貌昳丽,赏心悦目。

而他,顶着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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