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外的风吹进来,吹得悬在房梁正中央十五瓦的灯泡晃了晃。

昏黄的灯光下,乔星月的眼泪往下淌落,眼眶一片通红,平日里她干脆利落刚毅果敢,像一株风中劲草,此刻却哭起来的样子却充满了破碎感。

谢中铭胸口被狠狠戳了一下。

他抬手拭去她脸颊的泪水,拭了还落。

他的媳妇果然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他还没有跟她说任何一个字,她就猜出了他的目的,连他打的离婚报告也被她猜出来了。

明明前些天他才跟她说了,往后他要做怎样的一个丈夫,且让她慢慢检验,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弥补她和两个娃,可转眼他们一家四口刚团聚没多少天,家里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此刻,谢中铭抬了抬唇,双唇却颤抖得厉害,连开口说一个字也无法发出完整的声音。

第一个字卡在喉咙里,像尖锐的刺一样狠狠地扎着他,一阵哽咽后,他只好静静地替乔星月拭着她脸颊边上淌不完的泪水。

他啥时候看她哭得这般汹涌过?

怕是她穿越到这个时代来,还没流过这么多的泪吧。

定是连她一个人在破庙里生下安安宁宁,自己摔碎了旁边的陶瓷碎瓶,在火上烤一下,又割断安安宁宁的系带时,也没有掉过这么多的眼泪。

泪水落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是滚烫的,灼得他胸口钝痛。

他呼吸都快停了。

“星月,我知道你肯定能和我同甘共苦,你是个能吃苦的姑娘,我相信你。”

“但我舍不得你再吃苦,也舍不得安安宁宁跟着吃苦。”

“你听话,这次咱们把婚离了。然后你和大嫂二嫂一起,去投靠黄家的舅舅们。到时候一样有好日子过。”

说着,谢中铭狠下心来,转身走到堂屋的高低柜前,拉开抽屉,把里面的文件纸拿出来,又拿了一支钢笔,再坐到四方桌前,抽开钢笔盖子,继续打离婚报告:

离婚申请书

敬爱的组织领导……

每写一个字,每一笔,每一画,像是尖锐的刀子一样划过谢中铭的胸口。

他握着钢笔的手攥紧了一次又一次,握在手里的明明是一只钢笔,胳膊却像是压了千斤重石一样抬不起来,最终还是坚持写完了又一份离婚申请报告,然后把钢笔递给乔星月。

“星月,你想想安安宁宁,她俩还不到五岁,这一路跟着你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我是敌特家属,这身军装肯定不保,接下来下乡改造是铁板钉钉子的事情。你们跟着我,只有吃苦的份……”

乔星月猛地接过钢笔。

谢中铭以为她是要签字的,心猛地沉下去。

可下一秒,手里重新写好的离婚报告,被她压过去攥在手里,狠狠一撕。

“嘶啦”一声。

寂静的夜里,纸张被狠狠撕碎的声音,格外刺耳。

碎纸片被她扔在地上,像一地飘零的雪。

“我不同意离婚。”

乔星月没有再哭,她擦干了眼泪,红着眼眶看着谢中铭。

平日里清亮的眸子像是浸了水的黑葡萄一样,透着泪光,也透着她的坚定不移。

“吃苦咋啦?”

乔星月的声音陡然拔高。

“安安宁宁又不是没吃过苦。”

“以前我们娘仨吃的苦没有任何人分担,我硬扛,两个娃也硬扛。”

“有时候我到隔壁村当接生婆,一晚两晚没回来,给两娃留几个煮熟的土豆红苕在家里,把门从里面反锁,让两个娃在家里等我。”

“两个娃大晚上独自面对黑夜,面对外面的风吹草动,害怕得不敢闭眼,硬是熬到我回来。等我回去的时候,两个娃扑到我怀里,坚强得不敢哭。”

“安安还要安慰我,她长大了,她能带好妹妹,要我放心。”

“安安明明害怕妈妈回不来了,怕妈妈被熊家婆叼走了,怕妈妈摔悬崖下面去了,怕妈妈遇到坏人,却还要在宁宁面前装出没事样……”

说到这里,乔星月更是哽咽的双肩颤。

她的安安宁宁,早就尝遍了人间疾苦,还有啥好怕的?

“你知不知道安安宁宁知道你就是她们的爹时,她们有多高兴?”

“她们根本不怕吃苦,就害怕失去。”

“你突然要说离婚,让我带着两个娃和嫂子们去投奔黄家舅舅,你让两个娃咋办?她们刚刚有了爹,刚刚有了依靠。”

“就算以后再苦,至少她们有爹,疼的时候有的抱,伤心的时候有人哄……”

“下乡改造又咋了?我和你一起种地,挑粪,割猪草,哪怕住牛棚,我们一家人也是齐齐整整的。”

“再说了,咱们谢家人多,一家人**协力挣工分,还怕饿死不成?”

“反正我不同意离婚,我相信大嫂和二嫂还有妈,肯定也不同意离婚。”

她猜到了,谢中铭能跟她提离婚的事情,大哥谢中毅和二哥谢中杰,肯定也和大嫂二嫂提了离婚的事,甚至连公公谢江肯定也和婆婆黄桂兰提了离婚。

谢家的男人就是如此,不愿意让家里的女人受半点苦,遭半点罪。

可他们都不知道,谢家的女人个个都是能吃苦耐劳的,个个都不怂。

听闻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终结到一个字,不管说什么,这婚她都不离。

谢中铭心中的内疚像汹涌的汗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是怕她吃苦,可他忘了,她以前吃苦的时候一直是一个人硬扛着。

他抬手,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指尖触摸到她浸着泪水的冰冷的皮肤,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星月,这次和以往不同,咱家是……”

“是啥,不就是被当作敌特分子,而且还是没证据的。”

“不是没证据,晚上陈叔才过来告诉我们,我大伯被抓后,在他厂里的办公室搜索到了和国外的书信往来。”

“那是栽赃陷害。再说,就算是真的,咱家只能算连座,算敌特家属,不会被枪决,下放改造也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再过几年,很多下改的人就能回城,还有能平冤昭雪的。”

乔星月拉住谢中铭的手,“中铭,你听我的,这段历史很快就能成为过去。咱们国家日后会一天天好起来,不仅有各种好的政策,经济和科技也会突飞猛进。到时候如果你和大哥二哥三哥老五还有爸,要是还能回部队任职,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就听我的,咱们去经商,挺过这段黑暗时刻,咱们一大家子都能见到光明。”

谢中铭的眼里闪过一阵光,“星月,以后真的能像你说的一样,允许个体经济,家家户户都可以做生意?”

她跟他讲过未来的世界会是怎样的。

她描绘得栩栩如生。

高楼平地起,飞机天上飞,高铁,地铁穿梭在城际,街上人人可以开店做买卖,家家户户都买得起小轿车。

而现在是完全的计划经济时代,根本不允许私有企业的存在。

他们谢家,从爷爷的爷爷辈开始,就是锦城的地主,资本家,首富,后来实现国有化经济转型,家里的火柴厂、水泥厂、纺织厂、酒楼全都配合国家政策完整了国有化转型,爷爷还因此被抓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才几岁,上头要禁止私有企业,未来还能允许个体经济?

谢中铭眼里的光,又瞬间覆灭。

他以前有个老邻居,也是被当成敌特分子,家里的人有被枪决的,有被关起来的,有死在监狱里的,被连座的人下乡接受劳动改造,天天住牛棚,全天被监管,每天要参加高强度的体力劳动改造,不给水喝,不给吃饱。

这样的苦日子,真的会迎来光明?

“你是不相信我是咋的?”乔星月猛地一拉谢中铭,瞪着他,“我都跟你说过了,我是从后世穿越过来的,我们见过这段历史,但是我对这段历史十分熟悉。你就听我的,咱家要是真被下放改造,也最多是苦四五年。”

“星月……”

乔星月斩钉截铁,“谢中铭,你不要再试图说服我,为了安安和宁宁必须跟你离婚,然后接受你们谢家的安排去投靠黄家舅舅。”

随即,又补充道,“我明确地告诉你,安安宁宁的不是钱财和富贵的生活,她们缺的是亲人的陪伴。你与其此刻绞尽脑汁地让我同意和你离婚,还不如赶紧打听一下,咱们家会被下放到什么地方,然后托关系花钱打点关系,赶紧给咱爸和安安宁宁备好足够的哮喘药,还有一些紧急物资。有些事情咱们家办着不方便,就赶紧让黄家舅舅帮帮忙。”

此刻,乔星月的头脑恢复了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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