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
看着埋头验收的陆裁风那股认真劲儿,季芍礼简直要怀疑他其实一滴酒都没喝了。
如果一滴都没喝呢?那方才他反握住自己岂不是清醒的?
可他身上当时分明有酒气萦绕。
如果是酒后失态呢?那眼里的真挚与恳切又是怎么回事?
为了夺回系统,竟然演到这种地步么?
“如果不叫你的名字,我该怎么叫你?”
陆裁风忽地从花丛中探出头来,漆黑的眸子映着地灯的暖光,熠熠生辉。
季芍礼还在自顾自神游太虚,忽然听到他发问,有些不明所以,“不叫名字叫什么?”
“你不喜欢你的名字。”
眼中分明有笃定。季芍礼若有所思,“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喜欢芍药。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对他自己姓名的用字以及延伸开来的意象有着天然的好感。比如我们乐队取名’风信’,很明显和我名字中的’风’字有关联。”
季芍礼惊讶于他的敏锐。
也许是今天知道了陆裁风太多秘辛,又或许是自己憋的太久,季芍礼蓦然发现自己竟也产生了倾诉的冲动。
但她的自尊,促使她拒绝让这倾诉看起来像耿耿于怀的怨声载道。
她恍然间回忆起那天在阿香姨那儿喝粥,陆裁风提到自己高中时期家中破产的从容与洒脱,便学着用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也故作轻描淡写道,“你喜欢植物,想必知道花中之王是什么。”
陆裁风专心听着,一本正经点了点头。
季芍礼忽然想笑,看来他已经将导师喜欢的A+学生模板掌握得八九不离十了。
但她的笑容很快隐而不见,继而平铺直叙起始终被自己深埋在心底的事实,“我父亲出轨,生下一对私生子女,可他们的年纪,甚至比我大一岁。而他们的名字,是怀黄和佩紫。”
陆裁风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送她那盆芍药,是多么冒犯的事。
人道牡丹为花王,何况是姚黄魏紫这般牡丹中的名品。而芍药,因为刘禹锡一句“庭前芍药妖无格”,便沦为牡丹的衬托。美其名曰花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始终要对牡丹执臣子礼。
陆裁风只觉腹内像吞了团无名火。
他喜爱植物,从来不会对花草树木分什么三六九等,芍药当然也有她的美丽之处,只可惜,从季芍礼父亲的所作所为看来,以芍入名,并不是因为他对这个女儿有多少爱怜。
他喉中干涩,“对不起。”
季芍礼嫣然一笑,“不知者无罪。”
她端起个花盆,将托盘中多出来的积水倒掉,正想检查下一盆,忽然眼前伸过来一枝绣球。
她伸手接过。
季芍礼认得这种花。无尽夏绣球,很多养花新手的入门款,江城景区绿化带中也很常见。陆裁风的浇水手册中提到过,无尽夏绣球在偏碱性的土壤中,花色通常是偏粉的。为了让这株绣球形成更富层次的蓝调,要保证土壤偏酸性,除了发新芽前等几个关键时间节点外,一直到花苞显色前都可以通过浇灌硫酸亚铝、柠檬酸等肥料来调整。
眼前这一朵有浅有深,残存的一丝粉和蓝调和出的淡雅紫色若隐若现,十分清丽。
“我们以为自己在欣赏绣球花,其实欣赏的,并不是它的花。人们以为的’花瓣’,只是绣球花的花萼,而花萼中那毫无存在感的小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花’。”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陆裁风今天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比平时低沉一些,季芍礼抬起头,只见他正专注而认真地望着自己。
“你这什么’名可名,非常名’的诡辩?老聃附体了?”季芍礼举起那枝绣球,笑得开怀,“谢谢你的’花’,和你的……安慰。”
眼前的男子长舒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季芍礼暗自失笑,忍不住揶揄:“但凡我读书的时候多睡了几分钟没弄明白这个概念,你不就白安慰了?”
“这说明我对你的学识有着充分的信任。既然你这么冰雪聪明,一点也没辜负我的期待,那我可就继续掉书袋了?”
季芍礼扬扬下巴,“好啊,你还有多少鱼,统统獭祭出来。”
“行。”
陆裁风满脸写着“我要开始长篇大论了”,展开露营椅,招呼季芍礼坐下,方才还一副好好学生模样眼巴巴求教授赐个A+的陆裁风,此时忽然像个极富学术洞察力的儒雅青教。
季芍礼一时兴起,像应付一个过家家扮老师的幼儿园小朋友,从善如流地坐下,“老师,请讲。”
陆裁风嬉皮笑脸道:“记得收好老师奖励你的小红花~说起来呢,老师我大学时候做了份兼职,在一个教辅机构做助教,有天招生讲座上,机构最有名的那位讲师,一边播放费曼的访谈,一边滔滔不绝地进行分析点评。”
“物理学那位费曼?”
“对,他在1981年的时候接受了BBC一档科普节目《地平线》的采访,其中提到一种叫棕喉鸫的鸟。当小费曼的朋友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鸟时,他摇头,但其实,这是因为他父亲曾教育过他,’你知道这鸟的名字,就算你会用世界上所有的语言去称呼它,你其实对这鸟还是一无所知。你所知道的,仅仅是不同地方的人怎么称呼这种鸟而已。’”
陆裁风走近几步,在季芍礼面前蹲下,目光灼灼地凝望着她,“名字并不代表一切,我会用自己的感受,尝试描绘我所认识的你。”
露台暖光下,陆裁风的脸庞宛如一枚莹润的琥珀,平日锋利的线条此时模糊了边缘,反倒极尽温柔。
静谧无声中,一阵风拂过,激起花丛中稀疏的虫鸣。熏风是季节变换的信使,天气要热起来了。
季芍礼在膝盖上交握的双手不自觉攥紧,直到那朵无尽夏微凉的花枝贴合上滚烫的手心,温和地抚平那抹秘而不宣的躁热。
*
手机震动。
季芍礼猛地回神,匆匆从这难以言喻的情绪中抽离,发现是卜方的电话。
“季知了!!!”
一接通,季芍礼就被卜方的大嗓门吓一大跳,忍不住将手机移远了些。没想到的是,反而听得更清晰了。
她目瞪口呆,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发现卜方正站在自家阳台上,灯都没开,奸笑着呼唤自己。
“……”
季芍礼一个头两个大地挂断电话,下一秒,听到卜方自以为小声地喊着陆裁风的名字,还疯狂冲他挥手。
“知了,我可以也叫你知了么?”
陆裁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季芍礼正在脑海中草拟八百字的道歉稿,想替人来疯的好朋友向陆裁风道歉,此时听到陆裁风的请求,只好胡乱应道:“你都思考起名与实的哲学问题了,爱叫什么叫什么。”
她想告辞回去,哪知一个转身,发现身边的陆裁风,不知何时早起站直了身子,正也蹦蹦跳跳地冲对面挥手,口中嚷个不停:“知了的朋友!你好!我也是知了的朋友!”
……
行吧,确实是喝多了。
酒果然是个危险的东西。
——
回到家中。
卜方已经蹬蹬蹬跑到楼下客厅,正叉着腰站在沙发前好整以暇地逼问,“说!你怎么又三更半夜跟陆裁风在一起!”
季芍礼立马抄起个抱枕按向一脸猥琐的卜方,“给我闭嘴!”
“诶诶诶,我只不过陈述了一个事实,又没添油加醋发散开来,凭什么让我闭嘴呢?”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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