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玦转身,将要跨过门槛时,身形受到阻力,不禁脚步一顿。
后面,一只无骨似的柔荑小心翼翼拉住他的衣袖,宁玦不耐烦回头,对上一双怏怏怯怯的美眸。
对方瞳眸泛红,一副楚楚脆弱之态,如同丛林中受伤祈求相救的小鹿。
一般人用这样的眼神相望,大概会激起相视者的同理心与怜悯心肠。
可这女子顶着一张活色生香的仙姝靓靥,扭捏着娇娜的体态,青荷淡色的衣衫也在方才惊恐中凌乱敞了领,露出脖颈下白皙凝脂的一片雪肤。如此,再用这般求怜的眼神去瞧人,激起的便不是同情心,而是占有欲,尤其男人的占有欲。
宁玦不动声色,静静看向她。
白婳屏息回视过去,眼波漾动,很清楚自己优势在哪。
曾经名动京歧那些年,她耳边听到的夸赞恭维,句句不带重样,如今特殊时刻,紧要关头,她自恃貌美,行引诱之事,心下觉耻,可又别无选择。
衣衫凌乱,领口微敞,此刻她的面目定是不成样子的,映在男人眼里又是副什么浪荡风情,她大概可以想象。
余光扫到那被表哥收买的人牙子,当下连此人的目光,看她都带狎昵之意。
白婳咬咬牙,绷着劲,几乎快没力气。
她尽了全力,结果不明,但做到这份上,应当算得不负表哥遣她来时,几乎伏低下跪的卑微诚态。
宁玦偏移目光,落在紧抓他衣袖的骨节分明且纤细的手指,他最厌麻烦事,眉头不禁一蹙,虎口也收紧剑柄一端。
刚要说什么,对方语调轻柔婉转,竟先他一步胆大开了口。
“公子……我不怕吃苦,若欠缺什么,我都可以学。”
声音如莺呖,即便纠缠,也不叫人觉得烦。
宁玦终究没有出手,可先出屋的臧凡却黑了脸色,循声不悦回过头来,撸起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架势,明显不愿再客气。
白婳迅速虚搭上宁玦的腰际,惊恐躲去他身后,以求庇护。
臧凡见状,咬牙更恨。
心头腹诽作想,此女表面装得盈盈娇弱,没准身后就藏着淬了毒的利器,她可不是什么娇花,分明是棵毒草!
宁玦横臂拦住臧凡,睨向白婳,目光带点审视:“就这么想留下?”
白婳识相松开手,再次欠身施礼:“我诚心愿伺候公子,求公子收留,容我在身边。”
宁玦眼底未露任何情绪,只疏淡回复:“我知晓了,你且回去等我消息,我考虑几日,待思忖完毕后,会叫人传话给你,如何?”
白婳犹豫,不知这合不合表哥的计划。
万一宁玦只是一时口头应付,事后找不到人,那该如何?
但这已经是她能尽力争取到的最好局面了。
白婳见好就收,不再绞缠,眼神迎着宁玦,请求的语调开口:“好,请公子想好后一定记得给我捎信,我无家可归,能跟随公子便是此生最好的归宿了。”
宁玦没应她的话,眼神与方才一样,衔着冷淡之色。
白婳侧身让开,不再阻拦他们的脚步,但宁玦没立刻就走。
他扫了白婳一眼,略有思忖,而后忽的抬起剑鞘直指向她,意味不明。
白婳被利器相逼,心头怦怦直跳,却没从宁玦眼里看出杀意,一时惊恐又惶惑。
剑鞘尖锐的一端离她越来越近,倘若对方真有杀念,她逃也逃不掉,于是干脆听天由命阖闭上眼。
等了半响,羽睫抖了又抖,煎熬中,忽觉衣领处有异样传来。
她不敢动,口水吞咽,汗毛立起,浑身都戒备紧绷着。
可想象中的痛感与血腥都没有,白婳犹豫睁眼,低头去看,只见宁玦执剑正帮她把微敞的衣领摁弄敷贴。
一瞬间,白婳心头涌出些说不明的复杂滋味。
只这半日的功夫,她先被信赖的表哥逼劝着敞衣诱人,又被陌生的剑客帮忙合拢衣衫。
委屈,茫然,又觉羞耻。
眼眶不忍发红,白婳匆匆低下头去。
宁玦看着她的反应,收回剑鞘,不理解:“怎么又要哭?方才不是已经应了你,改日给你答复?”
他先前没接触过什么年轻女子,更从未见过如白婳这般,动不动就怏怏要哭的。
白婳轻擦眼泪,氐惆言语:“只是想起自己身世,无依无靠,又无双亲可倚,一时伤感罢了。公子不必为我扰心,我回去等公子回话。”
说完,又将宁玦先前施舍的钱银递还回去,倔强不肯收。
臧凡冷哼一声,觉得她是演戏上瘾,一把拿过钱两,拽着宁玦的胳膊,赶紧将人扯走。
……
离开望月酒楼,行至熙攘街头。
臧凡蹙眉,低声语道:“你知不知道,那是荣临晏身边的女人,今日主动上门,必不怀好意,他们以为收买了人牙子,就能瞒过我的密罗眼线?简直痴心妄想。刚刚你怎么回事,以你的眼力,不该看不出来这是一出美人计圈套,怎么还对她好言好语?”
宁玦言语无波澜:“可怜的面貌倒有些真。”
臧凡不以为意,嗤声回:“自从你与那劳什子副堂主比试时外露了孤鸿剑式,荣临晏便对你起了忌惮之心。如今朝廷上有动作,大将军王不日莅临季陵,这个节骨眼下,荣临晏派人过来不为窥私为什么?此女身份暂未具体查明,但与荣临晏应该存着亲属关系,并且凭我观察,她武艺不低,又极善伪装,定不是什么善茬。”
宁玦没心思深究此事,只道:“既是尾巴,便甩了吧。前些天我去襄城寻到谢坦,与其正面交了手。”
闻言,臧凡眼神立刻肃厉起来,哪里还顾得上想什么荣临晏。
谢坦,名号鞭魔,打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鞭法,现居于江湖四大高手之列。
宁玦虽出师于四大高手之一的剑圣司徒空,习武天赋更远高于同龄子弟,但他先前从未与江湖前辈正面比试过武艺高低。
究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还是姜还是老得辣,不见分晓。
臧凡忙问:“可打赢了?”
宁玦如实:“平手。”
臧凡上下打量宁玦一圈,确认问:“有没有受伤?”
宁玦轻抬了下右臂,说道:“手臂轻伤,无碍,谢坦跛了脚,估计要修养大半年了。”
臧凡拧眉回忆,这才想起从在望月酒楼见到宁玦开始,他便反常地一直左手执剑。
怪他疏忽,竟未察宁玦伤势。
臧凡凑离宁玦更近一些,压声又问:“你去调查的事如何了?”
宁玦摇摇头,神色凝重。
臧凡缩回脖子,没再过多探问细节。
两人脚步继续朝前,向岘阳山方向去。
……
季陵,石邑乡。
一村舍茅屋里,水雾氤氲,薰蜡昏昏,整个房间暖腾腾的如温泉澹澹生烟。
白婳泡在浴桶里,脸颊熟桃似的红,长长的羽睫蜷挂着水珠,将滴未滴,她整个人无骨一般软趴在木桶边缘,因水温偏高,蒸得她浑身绵软无力,眼睛微眯起,樱口轻阖着。
没一会儿,身后走近一位抱着陶罐,身着黄褐色葛麻裙衫的妇人。
站定后,那妇人将罐里盛放的羊奶倒进浴桶里,啧啧叹了句:“帮着那么多将成亲的小娘子养过皮子,还从未见过如此玉雕似的人儿,等再过几日,小娘子就能看出成效了,不仅肌白胜雪,身段也会渐丰腴。”
白婳没有言语,微微瑟缩了下肩头,忍着胸口发胀的不适。
她口渴得厉害,可身边妇人并不似小尤那般体贴周到,管你舒不舒服,能不能受用,只顾粗手粗脚继续将大补的药材秘方统统放入桶里蒸泡,想着任务尽早完成,好快收尾金。
白婳头冒虚汗,神色恹恹,没什么精气神。
思绪迷蒙中,她仿佛看到了表哥的俊颜,可一转眼,眼前的那团气雾飘远,紧接再现出的,是她熟悉又陌生的另一双男人的眉眼。
宁玦,她内心牢记住的名字。
当日,她在宁公子面前谎称自己是乡下女,并言报了家门,做戏要做全套,谨慎起见,她不宜继续居于荣府内苑,做着不露首面的深闺小姐。
正好,归鸿剑堂副堂主付威的夫人是石邑乡人,通过付夫人的关系,表哥找寻到信得过的村民人家借住,再用些银两收买,叫其帮着圆谎,把严口风,不成难事。
白婳乖顺听从表哥安排,对姨夫姨母以及小尤都谎言称道,自己是跟随表哥回京探亲,可实际上,荣府的马车根本没有驶出季陵城,而是中途折转,将她秘密带到了石邑乡下。
表哥没有跟随一道,为了避人耳目,他是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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