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琮急匆匆来到永寿宫,一进大门就碰见正够着脑袋朝外张望的永寿宫总管全禄。

“奴婢叩见陛下。”全禄立即就跪下了。

水琮没理他,而是径直绕过影壁往正殿而去,倒是长安停住脚:“你在这儿张望什么呢?”

全禄晓得长安怕是误会他在窥伺帝踪,赶忙解释道:“奴婢遣常乐去太医院请太医,只不知为何,这都小半个时辰了,竟还是没回来,奴婢正担心着呢。”

长安蹙眉:“这么久太医还没来?”

全禄耷拉着脑袋,这开了宫门才能出去,他们这些当奴婢的,最怕主子半夜起病,想寻个太医都千难万难。

长安没再问了,一路小跑着进了永寿宫内殿。

此时的水琮已经将阿沅搂在了怀里,只见他眉心微蹙,面上是浓浓的担忧,搂着阿沅的双臂也是轻柔中带着小心翼翼。

再看被陛下抱在怀中的珍嫔娘娘,平日红润的面容如今惨白一片,柳眉轻蹙,双眸仿若含了水雾,身子柔弱无骨地靠着,整个人看起来难受且脆弱,就好似那捧心的西子,我见犹怜。

水琮心疼地问:“这是怎么了?昨日傍晚不是还好好的么?”他此时身上还穿着朝服,玄色朝服上面绣着龙纹,平日里尚青涩的眉眼,如今瞧着都多了几分威严。

这样简单的一句问话,也叫室内的宫人跪到一片。

阿沅却不害怕,而是直起身子仰起头,泪眼盈盈地望着他:“是嫔妾自己身子不争气,陛下又何必吓唬嫔妾的宫人。”

水琮赶忙将她重新揽进怀中,见阿沅靠着不舒适,又招手让长安上前来替他取下冠冕,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自然知晓阿沅是温顺懂事的性子,如今这样的语气,怕是心里存了气。

她的身子依旧纤细婀娜,此时攀附着他,就好似拿攀附大树的菟丝子,娇娇可怜,他语气愈发轻柔几分:“是朕的不是,语气重了。”

阿沅愣愣地看他,似乎没想到他竟会道歉。

眼神瞬间软了下来:“陛下……”伸出双臂拥住了水琮的脖子,呢喃的呼唤中满满都是依赖:“嫔妾只是想你了。”

水琮没说话,而是挥挥手叫人下去,再顺着她的动作拥了回去。

他哪里不知晓珍嫔是为何难受,世上哪有那

么巧合的事,昨晚上他刚招寝新人,珍嫔就病了,左不过是女人间争风吃醋的把戏罢了。

所以他并不生气。

“如今可好些了?片刻后,水琮才开口问道。

阿沅见好就收,轻轻地点了点头。

水琮这才笑了,松开手将她扶正,仔细观察她的脸色,又抬手擦了擦她的唇,确实是苍白了些,可见吃醋是真的,不舒服也是真的,他又问:“你肚子可疼?

“不疼,只是晨起孕吐的厉害。阿沅摇摇头,重新依偎进水琮怀中:“陛下,嫔妾还未用早膳呢?早晨用的全都吐了,这会儿见着陛下了,才感觉到了腹内饥饿。

水琮拍拍她的背:“那便起身用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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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却不肯动,靠在他的身上。

水琮怜惜她,便让宫人送了一碗鸡丝粥进了寝殿,就这么在床上喂她用了早膳。

金姑姑手里举着托盘,满脸紧张地看着他们,抱琴也在旁边举着痰盂,生怕自家主子忍不住,直接在床上就吐出来。

二人这般严阵以待的架势,也叫水琮跟着紧张。

好在阿沅争气,用完了一碗也没有吐的意思,水琮松了一口气。

用完膳不久赵太医就来了,他先给阿沅请了个平安脉,见脉象无碍才松了口气,给水琮解释道:“这女子有孕,反应各有不同,娘娘晨起孕吐乃是平常现象,只是……孕期最忌多思多虑,娘娘还当心情疏阔些才好。

赵太医说着,小眼神忍不住瞥了一眼皇帝的膝盖。

哪怕他大早上刚来上值,都听说了后宫要再出一个妃嫔的事,刚坐下来屁股还没热呢,就被请来了永寿宫,他都不需要把脉,就知道这位珍嫔心情肯定不爽。

多思多虑……

水琮终于找到从昨晚上起就心情沉重的原因。

原来他竟是害怕珍嫔伤心的么?

一时间他的心情有些乱。

挥挥手,赵太医就下去了,屋子里又重新只剩下帝妃二人,阿沅吃了一碗鸡丝粥,面上也有了血色,冲淡了那抹病气,又恢复了往日里的活力。

水琮心里还没想明白,笑容已经爬上了嘴角:“这会儿可还难受?

“不难受了。

阿沅噘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水琮,嗔

怪道:“都怪陛下,今日陛下陪着嫔妾用膳,嫔妾才不会吐,若养成了习惯,日后陛下不来了,嫔妾可怎么办?”

声音黏糊糊的,更像是撒娇。

水琮捏住她的手把玩:“那朕便日日来陪娘娘用膳。”

阿沅这才高兴地笑了,膝行两步扑到了水琮怀里:“陛下可不许骗嫔妾。”

“朕一言九鼎。”

水琮心下叹息,就当是为了珍嫔腹中的胎儿。

阿沅是孕妇,用完膳后就开始犯困,水琮一直陪到她睡着了,才起身重新戴上冠冕,打算回乾清宫换身衣裳再去乾清门议事。

出了永寿宫大门,长安快走两步,上前小声询问道:“陛下,昨夜那位姑娘……”打算怎么安置?

昨夜……

水琮眉心又蹙了起来。

其实昨夜他很不爽,犹记得跟珍嫔的初夜,他们俩都不懂,但他依旧感受到了快乐,尤其阿沅那一头如瀑的黑发,他的手探入时宛如伸进了云朵里,柔软的不可思议。

而昨夜呢?

呆板无趣的性子,矜持木讷的动作,还有那一摸一手油的头发……水琮不耐烦:“封答应,赐住延禧宫。”

“是,陛下。”

长安咋舌,看来这位新主子可不得陛下喜爱啊。

至少……跟珍嫔娘娘当初可比不了。

立即安排了人去延禧宫整理西配殿,又忙不迭地服侍着皇帝换上了常服,跟着他去了乾清门,只剩下有福去应付那位还在乾清宫配殿里等着的卫答应。

阿沅演完了一出吃醋的戏,送走了皇帝后,便立即生龙活虎了起来。

就仿佛那完成月度KPI的员工,心情都放松了许多。

永寿宫的宫人们也高兴的很,就早上陛下对自家娘娘那心疼的样儿,就知道自家娘娘啊,前途可稳着呢,没见陛下都答应娘娘日后天天来陪娘娘用膳了么?

待听见那位新侍寝的姑娘初封为答应,还住到了延禧宫,宫人们心里就更开心了。

延禧宫距离四执库最近,那里还有太监聚居的庑房,早晨送水的水车也从延禧宫旁边经过,东西十二宫,延禧宫是最吵的一宫。

只看这个分宫,就晓得这为卫答应不得陛下喜爱。

侍书也高兴,得了消

息就立刻来禀告阿沅:“……那卫答应不是威胁娘娘大可放心了。”

“本宫有什么可放心的这宫里的女人来来去去没有了卫答应还会有其他的女子三宫三十多个秀女总有陛下喜欢的那一款……”

阿沅托着腮神情落寞:“罢了本宫也不过一妃妾又有何资格说这些呢?”

“主子……”侍书听着都快哭了自家主子太可怜了:“主子待陛下的心日月可鉴又怎能说这样自怨自艾的话呢?”

“是啊主子陛下一下朝听到主子不舒服便来了咱们永寿宫可见待主子也是有情的。”抱琴也跟着劝慰。

阿沅叹息强打起精神吩咐道:“去吩咐小厨房中午陛下要来用膳得精心准备才行。”

吩咐完了又歪了回去。

一直演戏真的很累。

目光放空别人瞧着好似在发呆实际上却在疯狂翻仓库长效避·孕药得立即给皇帝安排上了卫答应显然不得皇帝宠爱估计很快会换人。

与其防备那些女人不如直接源头上解决!

对不住了小皇帝她会挑一款加强功能却杀死种子的避·孕药就当是给他的补偿了!

一整个早上阿沅的情绪都挺亢奋永寿宫只以为她是高兴中午陛下来陪同用膳哪里知晓阿沅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快临近中午她摆开茶具又要了一把琵琶。

既然打算谈恋爱那肯定要秀一波才艺了。

皇帝果然守信从乾清门出来便直奔永寿宫等绕过影壁便看见阿沅在等着了她这次倒是听话未曾站在正殿台阶下等着而是等在了门槛内手扶着门框朝着影壁这边眺望。

待看见他的身影便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若非还顾虑着身孕

“嫔妾给陛下请安。”

水琮看见她就笑了赶忙说道:“免礼免礼。”

拾级而上二人的手牵在了一起阿沅引着他入了西暖阁水琮一进去就看见茶具和琵琶不由挑眉:“这是……”

“小厨房还需等会儿嫔妾便想着为陛下烹茶再为陛下弹奏琵琶。”

阿沅有些脸红十分不好意思:“早晨是嫔妾

任性了,特想奉茶请罪。”

“阿沅何罪之有。”

水琮心中愈发畅快,拉着阿沅在碧纱橱里坐下:“正好朕口渴了,阿沅便为朕烹茶吧。”

阿沅自无不应。

她动作优美,手下速度干练迅速,很快茶香四溢,将一碗加了料的茶水推到水琮面前:“陛下,快尝尝嫔妾的手艺。”

水琮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清香怡人,却是好茶。”

“那陛下喝茶,嫔妾再为陛下弹奏一曲。”

阿沅拿起帕子擦干了手,又拿起琵琶开始幽幽地弹奏了起来。

今日天不热,虽有太阳却风大,西暖阁的窗户敞开着,微风从窗口吹进来,吹拂起碧纱橱的纱帐,也吹拂起阿沅的发丝。

水琮半依在靠枕上,手里端着清香怡人的好茶,眼睛看着美人演奏的场景,耳朵听的是美妙悠扬的琵琶曲。

舒坦啊……

水琮再一次确认,比起卫答应,他可太喜欢珍嫔了。

***

卫若琼在家休息了两天便重新上船,一路直奔江南府。

此时灾区情况好转,大半被淹没的村庄都重新浮出了水面。

百姓真的是世上韧性最强的存在,对于亲人的逝去,财产的损失,他们哭也哭了,伤心还在,可日子总要过,再加上这处宗族聚集,大半村庄都是同姓人家。

在族长的组织下,先是收拢亲人尸首,再就是开启祠堂,修缮祖宗牌位,抢救族谱族规,一切忙完了便开始办丧事。

霎时间,每个村落里都挂了白,走到哪儿都能看见有人出殡。

钱明峰和林如海也没回去。

一个是身为两江总督,一定是主持赈灾之事的官员,另一个则是被钱明峰强留下的最好帮手。

林如海:“……”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御史!管的还是盐务!

被借调干活也就罢了,干完活了还不许回去就有点过分了。

钱明峰依旧一副乐呵呵大老粗模样,笑道:“如海你有大才,只管盐务着实屈才了些,待此事了,本官必定为你向陛下请功。”

林如海越看钱明峰越觉得他不是好人。

心说他只想做个平平无奇的外戚而已,可看见那些村落惨状之后,林如海拒

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说到底他并非那种一心庸碌的官员心中还是有一番抱负的这样惨烈的场景但凡有些良知都不忍抛下这一摊事务。

钱明峰也在观察着林如海。

他是行伍出身却与林如海的境遇十分相似林如海当年参加科举考中探花作为天子门生参加琼林宴当时的天子还是太上皇而钱明峰呢他当初在西北军中任副将跟着大将军回朝封爵参加阖宫饮宴时拜的天子也是太上皇。

只是他比林如海幸运的是他早早的投诚了当今陛下成了铁杆的保皇党。

哪怕当时的当今陛下才十三岁还是个半大小子。

这些年他从武转文

起初钱明峰是看不上林如海的。

外戚之流譬如甄氏。

可这些日子观察下来这位林大人倒是个难得的干实事之人钱明峰倒是起了惜才之心。

盐务是个坑。

太上皇一日不死盐务便一日是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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