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莫烦
次日裴云晰去到庄娘子府上,学查账盘点。她照旧坐在庄娘子屋中八仙桌前,面前摊着许多账簿,她拨弄算盘珠的手指却比平日慢了不少。
裴云晰也烦得很,奈何总是控制不住自己乱飞的思绪。
昨日与宋怀弋金鸣寺一见,好不容易修得沉稳些了的性子都被搅散。她总忍不住要去想宋怀弋说的那番话,和他脸上的神情。
庄娘子多剔透的一个人物,遥遥坐在一旁软榻上,只消几眼便看透了这少女心事。
她昨日正在金鸣寺,因此对裴云晰见了一个人物的事有所耳闻。她见寺中人三缄其口,死活不肯说明裴三姑娘见的究竟是何人,便也猜了个大概——想必定是京城来的、非池中物的、金贵的男子。
“晰儿。”庄娘子见裴云晰已经是第三次对着账本发呆,索性抬手将她唤到身边来。
论上年岁,她也不比裴家老太太小多少,因此看裴云晰就像看自己的孙女一般怜爱,再添上裴云晰的聪慧实在难得,让一向雷厉风行、不喜婉转的庄娘子忍不住温柔问询:“我瞧着你今日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心事,说来给我这个老婆子听听,也好给你参详一二。”
裴云晰被戳穿后有些羞愧,却因为极信任这庄娘子,心中生了依赖。纠结半晌,终于和盘托出,只是还是小心地隐去了宋怀弋的家世:“我在京城,有一同窗。原本我二人不过是略微相熟,但是自年岁渐长,他对我有了别样的感情。”
见庄娘子正静静听着,裴云晰说了下去:“他本就是很好的一个人,待我就更好了。他年初就与我表明心意,可惜我实在蠢笨,至今仍未给他一个答复,想来实在是我亏欠他太多……”
庄娘子忽然笑了,“情爱之事,你情我愿,何来亏欠一说?你不要将一切错处都往自己身上揽,徒增烦恼。”
裴云晰摇摇头:“我对他,当是有情意在的,只是……”
裴云晰有些难以启齿,似是担心实话实说,会让庄娘子觉得她是一个虚伪小人。奈何她看庄娘子目光灼灼,只怕她若敢隐瞒,顷刻间就要被识破,无奈,只好说:“只是,庄娘子,我很害怕。”
“怕若是嫁给他,或是同他在了一处,我便不能像如今这般,潇洒快活。”
“他家世非同一般,规矩多,责任也多。”裴云晰想起那日大嫂嫂的话,像一块大石压在她心头:“他虽然待我好,我却怕日后情淡爱驰,白白蹉跎了一生。”
“想来这些日子,竟是老身看错了你,”庄娘子有些气恼,她轻轻拍了一下裴云晰的手,未等她反应过来,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额间:“如此畏首畏尾,哪有半点你裴三娘巡庄时叱诧风云的样子?”
裴云晰怔愣着看着老者,她不明白。
“今日已经不是曾经那般古板守旧的年岁,若是日后夫君待你不好,你就赐他一纸休书,一拍两散便是。”庄娘子道:“我瞧你这模样,已经是被那郎君将三魂七魄都勾走了去。我虽说让你不要被困在内宅后院,却从未告诉你,要将男欢女爱抛之脑后。”
直白的话让裴云晰微红了脸,庄娘子继续道:“年少情爱最是难得,你说他家世了得,那看上你必定是因为看中了你这个人本身,而不是旁的东西。我教你经商之道,今日便也班门弄斧,作为长辈,教你为人处世。”
“人生何其短暂,世事变化无常,”庄娘子满头银发,看着裴云晰笑得宠溺而慈爱:“不论是经商还是论情,都逃不离‘把握’二字。经商要把握时机,把握风向,情爱之事便要把握瞬间,把握当下。你要相信你的选择,相信你的直觉。”
“你说那郎君钟情于你,你心里也有他,那你到底在顾虑什么?权势钱财、家族声望,那些都是身外之物。莫等年华辜负,悔之惘矣。”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裴云晰脑海中仍不断浮现这一句话。重阳节和裴云明夫妻俩一起用晚饭时也提不起兴致,只草草吃了几口便要回房休息,却被裴云明叫住。
“季蘅,”裴云明搁下碗筷,让她坐回原位:“仲英的书信今日晌午已送到我手中。”
见裴云晰愣愣的,裴云明失笑:“你可见过宋世子了?”
裴云晰大惊,一方面她不知道裴云曜是怎么知道此事的,另一方面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答复裴云明。难道要她承认自己私会世子吗?
好在裴云明只想要一个答复,而不必具体到何时何地:“你不愿说,那我也就不问了。”
“仲英在信里,可是发了好大一通火,”裴云明笑着同李琬君说,像是在谈论一件邻家趣事:“他直说宋世子轻狂浪荡,其父也目中无人,把肃国公府贬斥了一通。”
李琬君无奈道:“还好是找的家丁送信,若是这信落到外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仲英怎么这次如此鲁莽?不像是他的作风。”
“想来,大约是被肃国公府烦得狠了,”裴云明望向裴云晰眨了眨眼:“季蘅,你怎么看?”
裴云晰沉默着,没说话,却也没离开。
直到裴云暄都等得着急,正想开口打圆场,裴云晰忽然抬起眼,目光坚定地看着裴云明:“大哥哥,我心里也一样有宋怀弋。”
哪怕是早早有所预料,这句话依旧像一道惊雷,将裴云暄内心炸了个人仰马翻。
“请大哥哥修书回信,告诉二哥——”裴云晰站起身来,双颊微红:“此事乃你情我愿,切莫再说宋怀弋轻狂。”
“你当真想明白了吗?”裴云明心下了然,虽有担忧,却还是浅笑着看他的妹妹:“国公府不是寻常人家,宋世子的门第与我们家来说,实在太过——高攀了。”
裴云晰一直以来总听别人跟她强调宋怀与的门第与她不匹配,如今像是听烦了,嘟哝着说:“不都是人吗?难道他还能是神仙?我更不是因为他的门第才心悦他。大哥哥你以后不要再说什么高攀不高攀了。”
“好好好,”裴云明宠溺道:“左右你还有两年才及笄,有些事现在说来为时尚早。你只记得,千万莫委屈了自己。”
说罢他想了想,带了些打趣意味:“你今晚自写一封信给宋世子,我一道让人送回京城去,叫仲英转交给他。”
一句话震惊了桌上三个女郎。李琬君皱眉:“怕是不妥吧?估摸着仲英会生气。”
“我自会同他说。”裴云明拍拍妻子的手,转而看着裴云晰意味深长:“你告诉宋世子,如今你年岁尚小,家里兄长暂时还不愿给你议亲,让国公府里莫要再忙活了——我这个做大哥的远在庐州,家里所有事情都落在仲英身上,他这个性子,最不喜欢和权贵周旋,让他去应付肃国公,实在是难为他。”
裴云晰被惊得红了脸,她想不到大哥竟然能说出这样直白的话语来,竟然招呼都没打,站起来就跑回房间去了。
她本不想写这封信,奈何拗不过兄长,只能寻了块小纸,写了张字条,夹在了裴云明递给裴云曜的信中。
是以宋怀弋这日从大营回府,刚下马就看见黑着张脸的裴云曜站在国公府门口,像是刚好碰上。
宋怀弋有些吃惊,见了裴云曜不知怎么的,竟然也像裴云晰一样,忍不住心虚。他下马,颇为别扭地跟裴云曜客套:“好久不见,裴二郎。”
“……见过世子。”裴云曜像是从后槽牙处勉强挤出了这句话,顺手从腰间拿出信笺:“既然刚好在这碰上,我便不打扰国公爷休息了。这是我大哥、庐州县丞裴云明给世子的告罪帖。”
“世子前些日子驾临庐州,他有失远迎,深感惶恐,特修书一封前来告罪。”
一听是庐州来信,宋怀弋心跳漏了一拍,他忙不迭接过,没等他客气地邀裴云曜入府喝一盏茶,后者便板着张脸告辞了。
宋怀弋不计较裴云曜恶劣的态度,他更在意这封信里的内容。究竟说了什么,值得裴云曜亲自来送?
他赶忙进府,待他坐在自己屋中榻上时,才小心翼翼、又紧张地打开信笺。
首先是一封正式的书信,出自裴云明之手,密密麻麻写了一堆不痛不痒、却又挑不出错处的客套话。他没心思一个字一个字看,只草草扫过一眼,便急着扒拉开信封去找,有没有别的东西。
果然,被他找到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条。
宋怀弋心跳如雷,他将纸条捧在手里,像是忽然近乡情怯,竟不敢拆开。
然而终是好奇战胜了胆怯,他展开纸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他却没看见想看的话语,草草一张白纸,上书只有四个大字——“莫烦我哥”。
还在一旁画了一个她最擅长的王八。
宋怀弋又好气又好笑,觉得自己刚才那个紧张悸动的模样真是白瞎了,没出息!
*
庐州离扬州和定陵都很近,裴云晰在这边待了几个月,跟着庄娘子仔仔细细学习了经商之道和一应技能。李琬君看出端倪来,立刻同裴云明商定,将他们母亲生前的茶庄、绣铺、银楼等产业统统交给她打点。因此重阳一过,裴云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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