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五年,九月初六,太子李绛迎娶右威卫大将军郑骁之女。

郑骁掌京畿戍卫,长子握安东都护府兵权,次子系东宫近臣,论起来郑家女虽算不上最佳人选,却也堪配东宫。

赐婚诏书颁布后,曾有命妇在宫宴上调侃:“郑家女挽得起三石弓,可捧得住金册宝?”

众人也欲附和,以为贵妃会和前次花朝宴一样作壁上观,不料她面色大变,当即命人掌嘴,并严词申饬。

自此,宫中再无人敢妄议郑家女。

除了左右心腹,谁也不知她为何改变心意,决定接纳诸般都不看好的郑家女。

丹凤门外,百丈红氍毹铺满御街,两边旌旗招展,玄甲映日。

当先仪卫皆戴抹额,身着团窠纹锦袍,腰佩横刀,纵马缓行在车队两侧开道。

其次是着裲裆甲,持戟、负弓及仪刀的步行卫队,最后则是东宫侍从。

百姓人头攒动,争相围观。李绛玄衣纁裳,手执玉圭,乘金辂车亲迎新妇。前后部鼓吹,大鼓、笳箫、铙吹,齐奏《永和之乐》。

鎏金铜熏炉中异香扑鼻,云气缭绕,让本就俊美夺目的更添几分仙气。

崇仁坊内更是盛况空前,饶是金吾卫连夜巡守,可坊门一开,郑宅还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右威卫大将军爱女入东宫,这不止是郑家私事,更是南衙十六卫的荣耀。

一时之间朝贺者云集,左右厢中郎将、长史、折冲都尉、校尉甚至普通士卒皆有献礼。

郑家父子和韦氏兄弟子侄皆在前厅忙活,韦氏姑侄则负责款待尚仪局女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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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鹤衣几乎一夜未睡,时隔数月,那日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像崩落满地的红玛瑙。有的滚到了行人脚下,有的滚到了犄角旮旯,转眼便少了大半。

年轻的佣保急得满头大汗,生怕她不认账,想要扯她衣服时,却被喓喓一把推开, “算算多少钱,我们如数赔给你。”

喓喓从袖中取出了钱袋,还未来得及打开,便被她一把夺过来塞给了佣保,抓住的手强忍着哭腔道:“都给他……我们走……我们回家。”

喓喓踌躇着,忍不住频频回首,借着昏暗天光,隐约看到低矮柜台后有个颀长身影,穿着靺鞨猎户的粗麻短褐,戴一顶破旧的宽檐草笠,帽檐压得极低。

哪怕隔了丈许,依旧能闻到混合着松脂、汗水和尘土的味道,那是故乡特有的气息,轻易便盖过了香料和皮草的味道。

泪水倏地涌上眼眶,她抓紧了郑鹤衣的袖子,几乎要跪下来,哽咽着道:“三千里……三千里路啊……”

郑鹤衣一把抽回袖子,寒着脸厉声道:“那你跟他回去吧。”喓喓泣不成声,扑倒在路边掩面痛哭。

她似乎看到柜台后人影晃了一下,当即脑中一空,逃也似地挤进了川流不息的人群。

“娘子、娘子……”暗中尾随的家仆一一现身,高呼着分头去追。

西市遍地武侯铺,只要报上郑骁的名号,想要找到她并不难,因此他们并未多在意。

郑鹤衣想到了这一点,便一路东躲西藏,先行出了西市,最后才绕行至家附近。可心里堵得慌,也不愿回家,直捱到太阳下山,才慢吞吞往崇仁坊走去。

还没到坊门口,便看到了一脸凝重的郑云川。

她心头一紧,拼命摇头,像逃避喝药的孩子,一连声道:“我不、我不要、我不要见他……”

话未说完,便泪如雨下。

郑云川一言不发,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往路旁走去。

她四肢虚软,浑浑噩噩,想要挣扎却使不上半点劲,几乎被他拖到了后巷口。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窗口布帘挑起,露出一张如花笑靥,喓喓冲她招手,甜甜唤道:“娘子,快上车,大郎亲自来接我们了。”

她的双足钉在了地上,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一步。

车辕上跳下一人,古铜肤色,宽额方颌,高鼻深目,身着藏青色的半旧翻领胡服,腰带上悬着一对嵌银狼髀石。

郑鹤衣双目灼痛,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

这张脸是她亲手做的,说等他哪日要混入敌方刺探军情时用得上,他笑说如今这等事不用他亲力亲为,却还是珍而重之的收了,和军机秘文锁在一起。

她对他有多熟悉,才能做出如此契合的面具?想到昔日的亲密无间,就连指尖都开始泛起针扎般的疼。

狼髀石在当地有辟邪驱魔,逢凶化吉的寓意,原本一人一个,发誓终生佩戴,永不离弃。

但他亲手将她押上车时,她扯下狼髀石丢到了车轮下。

她的确在等人,可她死都不敢相信竟会等到他,平卢节度使兼领安东都护及营、辽、燕三州的高禹的乘龙快婿、安东都护府长史郑云岫。

“妹妹,你这次未免太任性了。”他抖开一卷墨迹斑驳的羊皮纸,是粟特文与汉文并列的纳妃制书。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不易察觉的颤抖,难道他也害怕面对她吗?

可她已经丧失了所有对峙的勇气,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却也不甘心被他的气势完全压制。

“大兄!” 她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带着难掩的惊骇和眩晕,“你……你怎敢擅离职守?”

她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正好撞在了郑云川胸前。如今的她对他再无好感,几乎是想也不想就避开了。

“为了能确认你的心意,我有什么不敢的?”他一步步走了过来,她却瑟缩着,有些不知所措。

相依为命的十年里,他给过她多少美好温暖的回忆?

她把他当成了生命中的唯一,她以为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分开,可他为了前程,毫不犹疑的舍弃了她。

穷尽她毕生的想象力,也无法将那个雪夜中抱她、冰河中捞她、乱军中救她、泥沼中背她、为了她不计生死的人,和后来那个位高权重杀伐果断,和外人沆瀣一气斥责她、排挤她、驱逐她的人合二为一。

“我意已决,九死不……”

他的眸光像燃烧的烈焰,灼烧着她全身的肌肤,她口干舌燥,喉咙沙哑,再也挤不出一个字。

他猛地上前一步,粗糙有力大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攥住了她的胳膊。她惊呼了一声,泪水夺眶而出。

“阿兄……”郑云川犹豫着上前,“你……你吓到她了。”

郑云岫目光一横,他登时心生怯意,抿了抿唇低下了头。

郑鹤衣浑身颤抖,仿佛明白了喓喓的心情。

他掌心的温度隔着衣料熨帖着她惊惶忐忑的心,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开始打退堂鼓了。

“跟我回去吧,”他说出了那句她在归乡途中渴望了千百次的话,就连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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