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莫偃戈出门,星月已同辉,屋内昏暗,岑湜点亮烛台移至桌前。纾纾对坐,她摸了摸手腕,沉声道:“你还是不信他。”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若不信他,咱们共谋这么多事,不可能到此地步。”

“如果放他安然回到曹川,陛下果真不担心?”

点到要害,岑湜迎窗负手而立。沉吟片刻,道:“你信他吗?”

“信。”纾纾起身走向前去。

泠泠冷光透过枝头倾泻而下,素发长衣,皎洁出尘。

也不知怎么,银月还是那轮圆盘,枝头、树影也还是那般寻常,甚至院中紫薇都凋零殆尽,但她心中一动,回首望去,并肩之人也在看她。

两人相视一笑。

“我出门一趟。”纾纾松开他手掌,行至妆台,摸出一支金簪收进袖中。

“早去早回,等你吃饭。”

司马府不大,拢共才三处院落,历任大人也不曾在园林花艺上放过什么心思。径边荒芜,檐廊老旧,只是清扫功夫较足,四处无落灰残叶之象,称得上干净清爽。

温圻持剑倚在廊柱下,见她到来,抱拳一揖,遂推门放行。

莫偃戈背身站在屋子正中,他高大得很,静默注视着前方。北墙上挂着一副战甲,冠胄釬靴一应俱全,皆金芒熠熠,工整紧密。饶是这昏色夜幕里,仍旧威风凛凛,气势磅礴。

“将军。”纾纾轻声唤他。

还身过来,莫偃戈但见来人,双眸顿时一亮,可再观她脸色莫名凝重,刚牵出一丝笑意又飞快湮灭下去。

“娘子寻我有事?”他引座端杯。

纾纾捂着袖口,正踌躇语调,无心喫茶。

他的屋子冷清,摆设装饰寥寥,物什又十分井然,一片萧索之气。

“路上来,纾纾还没想好么?”莫偃戈缓声开口。他像是猜到什么,眼中淡淡失落。

若无岑湜不问而来,该不是如今况景。瞧她庄雅侧坐着,乌发松松挽起,肩头纤弱,指骨分明,丝毫看不出有孕迹象。

“莫偃戈。”声,轻而扬。

她很少叫他全名,从前都是生气时居多,“你可知,其实从一开始......”

“我知道。”猝然喝止。

莫偃戈抬手打断,他垂着眸,指尖略略颤抖。“你无错,我又不傻。何况你严词劝告过那么多回,自是我心甘情愿。”他抬起头来,勉强笑道:“只是我不懂,当初你何等惧怕他掌握的权力,宫中发生的那些事......我不是谁,想为你抱不平都无能为力,这也是我最恨的。那些狂悖的话......”

他没有再说下去,纾纾晓得,那些话有他几分真心,她也不敢与岑湜言明。无论在哪个君王听来,都是造反谋逆的意思。

本就愧疚万分,见他还一味保全自己,纾纾更是无地自容。

凄苦之声再起:“我想过,若你过得不开心,只要告诉我,冲冠一怒,我也为你做了。听到你逃出来的消息,喜悦竟多过忧虑。这难道不是天赐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想带你回曹川,孩子我也会视如己出,倘若他要来抢,我当誓死保卫你们母子。”

纾纾苦笑,肩头青丝垂落,“我入濋州时,你就应当知道那些跟踪之人是他的手笔。”

“我知道,你提醒过。可能......”他深吸口气,胸膛略略起伏,“人总不愿相信自己不想相信的。你还在我身边,我便仍憧憬着能和你在曹川快意自在地生活。”

他目光飘远,欲在空气里捕捉什么。

纾纾终于端起茶杯尝了一口,滋味先涩后甘,香气盈舌。

“是啊,我长这么大,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人夸我蕙质兰心,现在想来也不过是些小聪明,未曾想过,要在宫里跟谁勾心斗角,只求一家人平平安安,自己从容平淡过完这一生。可偏偏事与愿违。”

她头一歪,支肘靠在桌沿,娓娓道来:“当初我先后经历怜袖姐姐、萸琴妹妹的事,又有你我关系这柄悬头利剑,实在害怕他卸磨杀驴,于是想出和亲保薛府平安的法子,却被一眼识破。正待另寻它径,偏传来姐姐失踪的消息。那时我被禁足,久久没有你的回信,岑湜说下达密令的话我也半信半疑,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六神无主。春节母亲来信,一改态度,不再奢望什么帝王垂爱、荣宠一生的虚幻,只嘱咐我顺意生活。我心实在羞愧不安,便发誓要找回姐姐,自有劫难,一家人荣辱与共。他们都老了,姐姐和我皆不在身边,弟弟又那么小。你当我蠢也罢,可笑也好,不计后果,设了那一局。”

倘若假死逃脱成功,倒也不会累及薛府满门性命。只是这一事接一事,她有时总想从头捋过,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何过得这样辛苦。

说着说着纾纾流出眼泪,顺着脸颊、手腕、偷偷滑入衣袖,“自宣城开始,我发现他并不是我想的那般,也许是我错怪了。”她悄悄坐直身子。

莫偃戈收回遥想的目光,她几乎从未讲过这么多话。

纾纾微笑着,“分明可以直接捉我回去,或是拆穿我的把戏,令淑妃、薛府大难临头,但却没有,如今淑妃真的不存在世间......他还想用案子倒逼我主动回京,也没办到,最后妥协,派骆将军暗暗护卫我直至濋州。”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纾纾一挥泪水,扭头问他。

莫偃戈眉头微皱,“哪句?”

她淡然一笑,“你说他并不是什么老谋深算,全盘在握的高手,只是善于观察与应变。我后来细细琢磨,他做的那些事确实不是光明之举,但也不全是刻意为之。虽结局伤人,却并非歹毒。卓大人、崔尚书,本就有罪,若真因后妃徇私,岂不枉顾律法?我与德妃,身在局中,立场偏颇,自是将一切怨憎都给了他。”

耳畔传来低沉哂笑,莫偃戈嘲弄道:“我随意一句,却是帮了他?那你呢?你从一开始便是被他陷害入局。”

“我哪能逃得过?”纾纾缓叹:“本就是时局上的一粒沙,风一吹,薛府就得动。若后宫人人都像沈姐姐那样纯粹的出身,自然不会有这么多事。而我......”她眼睛酸痛起来,“怜袖姐姐和萸琴妹妹都是被我拉扯进来的。”

每每想到此处,这比她自己煎熬还令人难受。

莫偃戈不知她为何突然哭得如此伤心,泪水连珠般地下,慌忙掏出手绢替她擦拭。

纾纾搭眼一瞧便破涕为笑,“你这破手绢。”那手绢上绣的正是杏花。

“怎么了?”莫偃戈轻点她腮边。

“正是你顺手牵羊这张帕子,怜袖姐姐才看出你我关系。”

左右详察,观泪痕干净,他才起身回座,反问道:“你承认我们有关系了?”

“明知故问。”纾纾剜他一眼,“登徒浪子。你别以为他不知道。”

“又如何?说这么多,你不就是想告诉我,他可能是真心爱你?”

忽然哑口无言。纾纾笑容凝在脸上。

莫偃戈没想到如此顺嘴就说了出来,他心知,他早该知道。不问而来,便是蓄意杀他一个措手不及。自己毫无防备,短短不过一个昼夜,仅存的那份希望也被夺走。长他几岁,果真老辣得多。

他咬牙直恨,啮齿道:“胜之不武,叫他公平竞争试试?”

纾纾不由莞尔,“你俩吃起醋来倒浑似。”

“谁要与他相似!”莫偃戈拂袖而起,满脸愠色。

蜡烛烧得短促,火光渐渐微弱。他背身立着,不愿说话,魁梧的影子落在窗棂上,静驻着,仿佛剪下一片。

纾纾方见那盔甲旁还悬着一柄长刀,起身捧住,如石如秤,犹觉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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