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白已略有醉意,倚着廊柱,半阖着眼,衣襟微敞,眉眼间多了几分平日不显的疲色与疏淡。月色洒落在他身上,衬得那抹轻红带着几分少年难得的柔软。

他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句,却并未起身,只仰头望着天际,目光掠过远山月色,沉静中藏着些许未明的情绪,仿佛心中有事,却不愿言明。

沈鹤本欲离去,行至中庭,却觉酒意未散、肩背微困。忽而瞥见温泉园内灯火未熄,竹影斜斜。

他脚步一顿,目光微敛,转身朝温泉的方向走去。

入得园中,热气扑面而来,雾气自池边升腾,氤氲如薄纱,将夜色都染出几分暖意。

沈鹤站在石阶前,目光扫过池中水面,未觉异常,便抬手缓缓解下腰间的玉带。

袍带松落,他将外袍一并卸下,宽肩直背显露在灯影之中。

衣襟滑落时,露出的不仅是结实如铁的胸膛与冷峻的锁骨,更是遍布胸背的旧伤新痕——

有细长的刀划,也有隐约的箭创痕迹,皆早已收口结痂,却仍隐隐泛着风沙之地磨出的粗硬质感。

每一道伤口,都是他在西北十年杀伐中留下的印记,积年累月,血肉写就,仿佛从骨子里透出一股不容逼视的铁血肃气。

他将内袍折好搁在木架上,身形沉稳地迈入汤池。

热浪翻涌,水雾顷刻将他吞没,熏得他眼尾醉意更浓,呼吸也缓了几分。

酒气虽然未褪,神情却仍是惯有的冷淡沉敛。

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他缓步而入,却未曾察觉池中另有他人。

而此时的崔思初,正静静半伏在池中另一侧,听得前方突来的水声,整个人顿时一凛——

这时辰,怎会有人?她分明与小梨约好,就算有人,她应该会拦在外面才对。

水波渐近,一圈一圈荡来,透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节奏,显然来者身形高大,不是寻常下人。

她屏住呼吸,指尖扣紧池壁,脑中飞快掠过几个名字——

萧玉白?不,该不会,他知她在此,怎会贸然闯入。

那……难不成是……

镇国公?

念及此,她心头一紧,脸色微变,哪怕平日再从容,此刻也不免生出几分慌意。

她不曾想过给萧玉白做小娘,更不想在此等场合与人撞个正着,便悄悄往池中后方退去。

同一时刻,小梨正与阿星在林间一隅低语缠绵。

小梨正被缠得面红耳热,却忽地回神:“不好,我得回去了。崔娘子若在汤中出什么事,世子爷怪罪下来,我可担不起。”

阿星不舍,却只能放手:“快去罢。”

小梨理好衣裳,快步朝温泉方向奔去。

此时池中雾气正浓,崔思初不敢出声,向后退了几步,准备找机会逃走,脚底却不慎踩滑,身子一晃,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跌入温泉中。

“哗——!”

水声陡起,惊起一大片涟漪。

沈鹤倏地回身,眉目一沉,几步逼近水声传来的方向,眸光如刃。他一把探入水中,钳住来人手腕,将人猛然捞起。

“你胆子不小,竟敢——”

话未尽,他眼前一滞。

女子拂开湿发,素面朝天,水珠沿着她颊侧滑落,纱衣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身形曲线勾勒得纤毫毕现。

沈鹤眸光微敛,霎时间嗓子一紧。

崔思初被他扣着手腕,身子微仰,乌发贴着身子还有脸颊,双颊飞红,一只手死死护在胸前,眼神又羞又怒。

她猛地挣脱束缚,反手一巴掌打上去。

“登徒子!”

巴掌声清脆,落在水雾之间格外响亮。

沈鹤脸颊微偏,却未避开半分。他静了几息,眼底由最初的错愕转为幽深暗色。

下一刻,他抬手钳住她的下巴,动作不重,却透着克制下的寒意,俯身逼近,声音冷得刺骨:

“你倒是好本事,敢打我?”

他低头看她,眼神由震怒转为阴沉,“怎么,你不是早就算计好了,在这里蓄意勾引我?”

语气冰冷,带着咬牙切齿的怒意,两人一时僵持在氤氲的水气中。

崔思初想要推开沈鹤,可脚下一滑,池中石面因多年温泉浸泡,早已滑不留足。她踉跄之间本能地抓住沈鹤的手臂,反倒将两人一并带入水中。

“扑通!”

水花四溅,瞬间打湿了池畔青石。

温泉雾气缭绕,热浪升腾,二人身体贴合,肌肤相抵。沈鹤一手撑住池底,另一手正好托着她的后腰,胸前的触感异常真实,令人血脉翻涌。

崔思初忽然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顶在自己的腹部,而外头传来一声轻唤:

“崔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小梨回来了。

此时二人姿势过于旖旎,崔思初急忙从沈鹤怀中挣开,已听见脚步渐渐靠近,她抬头一眼撞入沈鹤幽深的眸中,面色潮红,却来不及细想,便猛地伸手扶上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按入水中。

“哗——”

水面泛起一圈圈波纹。

小梨探身走进来,只见池水雾气蒸腾,崔思初独自坐在池中,发梢沾水,神情恬淡。

“姑娘,我刚才去解手了,你还好吗?”

“没事。”崔思初语气平稳,仿佛刚才什么都未发生,“你先出去,有事我会唤你。”

小梨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几息后,水面破开,一道人影从水下探出。沈鹤抹开湿发,眼中带着一丝冷意与深思,定定看了她一瞬。她此刻已将身子尽数没入水中,神情平静得近乎漠然。

终究,他什么都没说,转身上岸,拿起一旁衣物披在身上,湿发贴在颈侧,神色冷峻如旧。

他从后门悄然离开,步伐沉稳,未回头。

水中,崔思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指节紧握,唇边一点血色都没有。

刚才的那一刻,她所有的秘密与羞耻都赤/裸呈在他面前。而他,连一句话都懒得留下。

她咬紧下唇,只愿沈鹤守口如瓶。她从未想过与他扯上半点关系,哪怕是一场误会,也不行。

次日清晨,崔思初醒来时,身体已轻松许多,昨夜泡过温泉,寒气褪去不少,整个人也清醒了些。

她尚未起身,乌发散落在枕畔,身上还裹着薄被,便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急促。

遂心跟着下人一路小跑进来,刚踏进屋便快步奔至榻前,神色惶然。

“小姐,您可还好?”遂心一边开口,一边紧张地打量她,“昨儿寺里的僧人说您病了,被安置在镇国公府的别院里,我不敢贸然来打扰,今儿一早就赶过来了,怕您出了什么事……”

崔思初略一支起身子,轻轻抚了抚她的手,温声安慰:“我没事了,昨夜睡得踏实,已好了大半。再歇两日便可回京。”

遂心却愁眉紧锁:“可等不了两日了,今早府里来人,传话让您明日就回去。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崔思初心头微动,未问多余,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晨色微曦,天边未散的雨气还氤氲着山林间的湿意。

天未亮时落过一场小雨,此刻清风徐徐,竟带着几分初寒。

与此同时,另一处廊下,萧玉白披着昨日崔思初送来的披风,立于庭前。他昨夜酒后微醉,晨起本该头重目眩,但这一身温软香气竟叫他意外清醒了不少。

披风上那一缕淡淡的梨花香与楠木味混合,若有若无,却似曾熟悉。

他回想起那日马场,抱她入怀时,那股幽香便是如此。

非市面名贵香方,更不像高门女子惯用之物,多半是她自制,简单却干净,温柔也分明。

他忽然意识到,崔家尚书府的五姑娘,香不过梨花,衣不过素麻。

萧玉白低头轻嗅披风一角,心中不自觉泛起几分莫名的怜意。

他忽而收起心绪,快步走向沈鹤所住的小院,欲将昨夜未尽之事告知,却一敲门,竟无人应声。

这时,一个正打扫的下人从旁经过,见他问起,便拱手答道:“王爷半夜骑马回京了。”

萧玉白一愣:“他可说了什么?”

下人摇头:“只说有急事,什么也没交代。”

萧玉白望着空落落的小院,沉默片刻,终是轻叹了一声,只得作罢。

回程途中,路过崔思初所居的院落,萧玉白远远便见她独自立在廊下,神色怔然。

他脚步极轻,遂心正欲起身通传,被他抬手制止。

他绕过游廊,悄然走至她身后,却见她昂首凝望着眼前那只竹笼,笼中两只雀儿在跳跃嬉戏。她指尖捏着些细碎鸟食,眉目淡然,像是在想些什么。

萧玉白正欲开口唤她,却听她忽然自语般轻声开口:

“外头的鸟儿羡慕你们不愁吃喝,有人精心照料;你们却日日向往着外面的天空,只想展翅飞远。”

她顿了顿,声音仍是那般轻柔,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寂寞:

“若有来生,我不愿做什么高门里的女子……可若不做这个,又能做什么呢?”

她目光微转,无奈的笑了一下,低声道:

“若有来生,我想做一只江上孤鸿。无宗无门、无父无名,清风为侣,白云为归,朝饮山泉,暮宿青林。远离人间纲纪,得天地清宁。”

萧玉白一怔,那话仿佛一石入湖,搅动他内心深藏的涟漪。

他站在原地许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

“若真有下辈子,那我愿为山间一缕清风。春生桃林,夏游碧水,秋落红枫,冬宿苍雪。不入庙堂,不囿礼法,可以与你四时作伴,随心而行。”

话音落下,崔思初忽然一惊,回身看去。

她目光清澈,一双含水秋瞳望着他,初时讶然,继而敛起神情,屈身一礼。

“世子……”她忽然想起昨日听见萧思舟训斥他,可此刻她为了避免对方难堪,只装作不知,淡淡开口道:“世子这样的人,自小生在高位,声名显赫,岂非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又何来‘困于礼法’之说?”

她语气平和,没有讽刺,更多的是某种不解。

萧玉白看着她,眸光微动,唇边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那也只是看起来罢了。”

他顿了顿,语气轻柔却带着分寸:“我想,我们若是朋友,一定能说许多话。你心所向,恰也是我心之所往。”

崔思初微微垂眸,未接话。

晨风从廊下穿过,鸟笼中两只雀儿扑翅发出轻响。

她抬手将那粒残余的鸟食洒入笼底,低头看着鸟儿啄食,声音轻缓:“世子这样说,我听着倒像是一种安慰。”

萧玉白微怔,沉声道:“不是安慰,是实话。”

她却似笑非笑,淡淡开口:“可世子不必对我说实话。我不过是崔府中一个庶女,命薄些,寂寞些,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世子若讲实话于我,反倒让我不知如何应对了。”

语意柔和,却不无自嘲与疏离。

萧玉白看着她纤瘦的身影,许久,他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那是我孟浪了。”

崔思初却忽然回身,看着他,眼中泛起一层柔光,却分外清明:

“但若世子说的是真的,那我记下了。等来生,我若真成了孤鸿,若真见你变作一缕清风,那我们就约在江上相见,不必姓甚名谁,也不必记得此生。”

她说完,笑意不深,却极静极净,像一缕烟雨落进春光里。

萧玉白伫立原地,良久未动。那句“约在江上相见”,在他心底漾开一圈圈不知名的涟漪。

蔷薇枝头尚缀着昨夜的雨珠,鸟笼仍静静挂在廊下檐角,晨风一吹,轻轻摇晃。

萧玉白忽然抬步走过去,站定在那雀笼前,抬手,伸指拂过铜锁。

崔思初略感意外,却没有出声,只静静望着他。

“它们本不该被困在这里。”萧玉白语声平静,却透着一丝深藏的意味,“可惜世人常以恩情之名,笼其自由。”

他说着,轻轻一扳,将那枚扣锁“咔哒”一声打开。

笼门缓缓敞开,两只雀儿似也愣住了,扑扇着翅膀,在笼中犹疑不前。

他轻轻推一了推那鸟笼。

鸟儿蓦地惊觉,振翅跃出檐角,终于振翅飞起,一只掠过崔思初的肩,一只冲上庭院深处的高空。檐下霎时安静下来,最终它们消失在远处的树影深处。

萧玉白仰头望着它们的飞影,神色静默良久。

风吹动他衣袍,披风一角微扬,那抹淡淡的梨花香又一次缠绕上鼻端。

崔思初侧头看他,唇角轻扬,笑意温婉:“世子……是个好人。”

他垂下眸,似乎是对自己说:

“若我不能逃出这笼……那至少,放它们出去。”

崔思初见萧玉白神色微动,心知此番已将他的念头引至她所设的局中,便不再乘胜追击,适时收了锋芒。

她低垂眼睫,神色略带歉意,轻声道:“昨日夜里家中来信,说府里有急事,召我即刻回去。多亏这别院清净,温泉效验极佳,我烧也退了,身子也大好了,再留,倒显得矫情了些。”

她语气从容,停顿片刻,又道:“只是我那辆马车……之前来时在路上出了故障,眼下不便启程。若世子不嫌麻烦,可否借一辆马车送我到京郊的城门口?府里人会在那里接应,不必劳烦入城。”

她语意至此,却仍不忘补上一句,声调微顿,似是随口一提:“毕竟我与王太尉的婚期在即,不愿叫人看见我乘着镇国公府的马车入城,空惹些闲话,是非难清。”

她这话说得不疾不徐,既点明了立场,也替他解了后顾之忧,滴水不漏。

萧玉白静默片刻,眸色微沉,却未出声阻拦,只抬眼看了她一眼,道:“既如此,便不强留你。”

他顿了顿,语气淡淡:“早膳之后,我叫人安排马车,送你回京。”

别院门口,崔思初登上马车,裙摆轻扫车阶,举止一如既往的端雅从容。车夫是镇国公府的人,面生,却十分恭谨。

马车稳稳驶出,崔思初倚靠车窗,掌中握着一块温润的玉佩,沈鹤给她的那一枚。

她指腹轻轻摩挲玉身,心绪却难平。那王太尉,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嫁的。

她垂眸,忽而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回京途中,可会经过白云观?”

车夫答得爽快:“要绕一段,但也不远。”

“那便多绕这一程罢。我娘生前常去白云观香火,如今我将出嫁,想先去祭她一祭。”

车夫应声:“是,姑娘。”

遂心听在耳里,小声问:“小姐特意提前离开,是为了给夫人上香吗?”

崔思初目光落在她身上,未语。

遂心立刻会意,忙低头补上一句:“这事我不会告诉夫人的。我娘也去世了,我……也盼着日后能有个地方拜她。”

崔思初神色一缓,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点头,语气温和:“嗯。”

她知道,若日后此事落入沈鹤耳中,他断不会轻饶于她。但那是以后的事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燃眉之急,才是她当下要过的关。

到了白云观,山门幽静,香火不盛。

崔思初披上带兜帽的披风,只留下一句:“我独自进去一趟,你在外等我。”

遂心点头应下。

她入了观中,见一小道童,便低声道:“我来找清远道长。”

小道童抬眼打量她:“您与清远道长相识?”

崔思初未答,只从袖中取出玉佩递与他看,淡淡道:“肃安王府的信物。”

小道童一怔,狐疑地往道观门外张望,见那停在外头的马车上,果然印着镇国公府的家纹,顿时不敢怠慢:“姑娘这边请。”

被引至一处清静屋舍,屋内香案净洁,炉火温和。

清远道长年逾五旬,面白无须,正焚香煮茶,听说是肃安王府的人来访,立时起身迎接:“不知姑娘尊驾,有失远迎。”

崔思初略一点头,落座后直言不讳:“王爷知晓王太尉近来常来找你卜卦,有一事需你配合,此事必须滴水不漏,不可走漏半点风声,事后自有重谢。”

清远道长挑眉:“敢问是何事?”

崔思初不紧不慢地道:“三日后,你照常赴王太尉府上,为他起一卦。卦象上,只说得兑为泽,震为雷,泽雷随卦变为剥,主阴盛阳衰,喜事成凶,命宫中又有紫微星逆行,乃是命理相冲之兆。”

她顿了顿,目光沉静如水:“直言他与崔家之女紫薇相克,此婚若强成,不仅有破运之象,更恐招来血光之灾。再问他近来是否梦魇频现、夜不能寐,那正是命数反噬之兆。”

清远道长略显迟疑:“可他前些日子才让我占过,说两人八字相合,如今若反口……”

崔思初神情未动,只将那枚玉佩“啪”地一声掷在案几上,淡淡道:“那你不妨再细细看看这块玉佩。”

清远道长低头看了一眼,神色顿变,不再多言。

她语气不徐不疾,却句句带锋:“还有,王爷不想让人知道他与此事有牵连。”

崔思初自白云观走出,冷风拂面,心底却是一片沉静。

如今这世道,没点靠山,举步维艰。倘若那日未曾遇见沈鹤,未得这枚玉佩,眼下这步棋,便是一盘死局。

凭她一人之力?闹翻了天,不过是耽误几日婚期。可就算躲了一个王太尉,之后崔怀木保不齐又把自己送给哪个老东西做姬妾。

这高枝,还是得攀,还得攀快点。

崔思初方才跨进崔府的门槛,尚未靠近柳南风所居的望春院。

便听见一阵瓷器碎裂的脆响,如珠落玉盘,随即,一张椅子被掀翻,撞在门槛上发出沉闷的“砰”声。

她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领着遂心行至垂花门外,只见来往的下人皆行色匆匆,低眉顺目,有的索性绕路行走,脸上神情不一,有愠色,有畏惧,也有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院中,崔玄歌已然情绪失控,满脸泪痕,怒声斥责道:

“这就是你们为我精挑细选的良缘?我日日夜夜劝自己放下旧意,劝诫自己去接受裴家,如今呢?竟被定远侯府一纸退书打发!若让人知道我崔玄歌被人嫌弃退了亲,日后我还如何在京中立足?你叫我怎么做人?!怎么抬头见人?!”

她手中的绢帕被揉得皱成一团,又随手甩向地面,声音颤抖,带着委屈,也有羞怒。

她自幼被捧在掌心,性子虽有骄纵之处,却也自持身份尊贵,如今当众受辱,恼羞成怒也在情理之中。

柳南风满脸焦灼,眼眶泛红,嘴里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说罢,急急拉住崔怀木的袖子:“老爷,你倒是说话呀!到底出了什么事?不是说裴家已应下了吗?”

崔怀木此刻脸色阴沉,眉头拧成死结。

他在廊下踱了两步,低声道:“我也不知是何变故。今早朝会刚散,府中便收到裴家送来的退婚帖子,说聘礼明日遣人自取,并谢绝再议。”

“这岂止是打脸!分明是要撕破脸皮!”柳南风几乎站不住,扶着花几低声啜泣。

崔玄歌听得更是气血翻涌,猛地抓起案上的花瓶砸了出去,惊得丫鬟们纷纷躲闪。

院外,崔思初静立廊下,隔着廊檐垂花,心里有些讶异:“怎么好端端的,崔玄歌会被定远侯府退婚?”

只淡淡垂眸,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袖口,神色凉薄,唇角却勾起一丝讽刺的弧度。

定远侯府素来谨慎,深通朝局,如今骤然退亲,想必是嗅到了什么风声,生怕将自家儿郎趟浑水。

可究竟是什么事呢?崔思初百思不得其解,崔怀木一向圆滑,按理说也不该得罪什么人才是。

皇亲国戚要面子,可更要清白,崔家已是风雨欲来,谁还敢接这门亲事?

保不齐她和王太尉那个婚事,也会取消,根本不用自己废这么大力气。

遂心凑近几步,小声在她耳边问:“五小姐,这大小姐被退婚,您就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吗?”

崔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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