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顺一把推开继母,冷声道:“要发疯就冲你自己儿子发,别一个个认为我是软柿子好拿捏。”

若不是碍着亲爹在,自己真想一脚踹过去。

宋老六也推了老赵氏一把:“你脑子有病吧?三顺站在自家门口也碍着你了?”

赵婆子踉跄后退,差点跌倒,随即又朝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哭不止。

这时,小赵氏与宋玉凤从家里跑了出来,狠狠瞪一眼宋三顺,连劝带拖将赵婆子架回家。

吴氏怕丈夫吃亏,一手抱着长安,一手拽他回去。

宋老六也跟回来,对宋三顺道:“听人说那宋继祖将家里钱带出去买良田,结果遇到两个骗子,他们带宋继祖去看的庄子根本不是他们的,之后宋继祖拿着地契去收庄子,结果被人给打出来,原来他手里的地契是假的,嘿嘿,真是报应。”

宋三顺神色淡淡,问:“他被骗了多少?”

“谁知道呢,估计不少吧,你想想啊,一个田庄,少说也得十几亩往上吧?”按市价良田五贯钱一亩算,那宋继祖这次至少被骗了百十贯钱。

宋老六继续道:“你爹已经去找牵头的赵鹿算账了,估计回来就有好戏看,签地契的时候,据说就是宋继祖亲舅舅做的保,卖地的那些人也是他领过来的。”

宋三顺微微笑了下。

被自己料到了,那赵鹿果然是个黑心的,连外甥兼女婿的钱也骗。

铁牛镇有蜂子的事人尽皆知,他们经常混迹赌场酒楼,连牙行的人也有与之勾结的。

自己不过在赌场走一遍,偶尔透露宋继祖家要购良田的事,那些人便闻风赶了过来。

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办法,竟让赵鹿带那几个专门骗人的蜂子找到宋继祖,并给他们做了担保。

这样也好,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不过,自家亲爹失了那么多钱,回来第一件事,估计就是收回这几间老屋了。

果不其然。

下晌时分,宋八齐与宋继祖两人来到老宅。

宋三顺正用石臼舂稻米,见他们来了也没停手。

宋八齐站边上看着儿子舂米,半晌道:“三顺,爹跟你商量个事。”

宋三顺放下木槌,静静看向父亲。

宋八齐轻咳一声,说:“继祖被人给骗了,手头有些周转不开,爹想跟你商量一下,将分给你的两亩地先交给继祖,等他将银钱拿回来,再把地还你。”

宋三顺闻言禁不住冷笑:“爹,您说了一大圈,不就是想拿回我的地么?真是不巧,那两亩地已经被我抵给别人了。”

“什么?你将两亩地抵了?抵给谁?”宋八齐瞬间怒了:“你个败家玩意,那地是老子的!给你种就不错了,你凭啥私自拿去抵押?”

“既然爹你这么说,那咱们就好好掰算掰算。”

宋三顺决定不再隐忍,一字一顿道:“我哥成丁时,朝廷配丁田十五亩,可没几年就被你卖掉,说什么田地多了交赋税也多,万一遇到旱涝年景,连种子都能赔进去。”

“等到我成丁了,分配的十五亩丁口田还是被你卖掉,说什么需要银钱给我娶妻,可我岳家才收到你们一贯钱的彩礼,我迎亲时买的新服与各样费用加起来,也不到两贯。

爹您跟儿子说说,十五亩田地啊,哪怕只是下等田,也有三贯一亩吧?那些卖地的钱哪儿去了?

这次分家,您不过还我两亩而已,儿子刚买了粮种种下去,您又来讨要,您是要逼儿子一家去死吗?”

宋三顺说着,蹲地上掩面而泣。

宋八齐被儿子一番话说的张口结舌,涨红着老脸,半天没想出理由来教训儿子。

吴氏见丈夫哭泣,也禁不住落泪。

一时间,贫穷的院子里只听到夫妻俩的啜泣声。

连站在篱笆墙外看热闹的人也忍不住抬袖子擦眼睛,更多人望向宋八齐眼神不善。

长安看看叔叔,又望望一脸恼怒的祖父,瘪瘪嘴努力没哭,却死劲握紧小拳头。

祖父太坏了,他又来抢叔叔的东西!

他家明明那么有钱,还住着漂亮的大屋子,家里还养了好多鸡,每天都有鸡蛋吃,可还是要来抢叔叔的田地。

连三岁的长安都知道,如果没有田地,以后就没有粮食吃。

没粮食吃,她与叔叔婶婶就活不过冬天。

因为冬天没有野菜可充饥。

“叔叔不哭,长、长安以后挣多多钱给你花。”长安扑进叔叔怀里,拼尽全力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用小小手掌给叔叔擦眼泪。

宋三顺抱住小侄女,哭得更凶。

活了二十二岁,他第一次这么撕心裂肺嚎哭,也将自己对父亲的唯一一点濡沫之情哭没了。

宋八齐见儿子哭的凄惨,老脸越发难堪,嘴巴张合几次,终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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