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起身,查探过房间,门,窗,床底没有一丝动过的痕迹。

夜里起了好大的风,从窗隙流过,发出呜咽般的鬼哭。

她随手扯了件外衣,出门了。

头,还有些晕乎。

她迷迷瞪瞪,跟着感觉,不知怎么,又走到了那棵树下。

高大的树,落下一片黑影,风刮得树叶哗哗作响,张牙舞爪,显得格外鬼魅。

他不在。

她不禁捶了捶脑袋,怕不是还没睡醒,糊涂了。自己都睡醒几回了,他怎么可能还在。

有动静!

一道飞影从身后蓦地划过。

她瞬间脊背发凉,清醒了。

“去哪了?”

她屏住呼吸,捏紧了剑柄,警惕地环顾四周,却捕捉不到一丝气息。

随着风的气息流淌,她朝着校场疾步而去。

偌大的校场上空无一人。

她敏锐地感受到在这呼呼的风声中,远处有着不同于自然的动静。她放轻了手脚,追踪而去。

这是哪里?

眼前茂密的蓬草足有一人高,没有走进去的道路。

“也太适合杀人越货藏尸了。”

她满脑子里都是自己第二天被找到尸首的凄惨模样。

深夜里黑压压的一片蓬草,让她生出不妙的预感。生怕从草里会钻出来个什么,扑出来个什么。

可已经追寻到这里了,难道就此放弃?

“不知阁下是哪路神仙,在下本无意叨扰,回去睡觉了,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明早起来全忘完。大家互不相干,就此别过。”梁惊雪壮着胆子,抱拳高声喊道。

这也是萧影教她的行走江湖必备技能之一——小命要紧。

言罢,她立刻拔腿开溜。

“轻功,生疏了。”

 风压弯了蓬草,月光映照着他的侧脸。

她气喘吁吁跑回房去,锁好门,裹紧被褥,抖若筛糠。

“妖魔鬼怪快离开。”

一夜不得好眠。

次日,她哈欠连天地路过橘子树时,没忍住多看了两眼,可再如何看,也不过一棵很普通的树,没什么特别。

今日习的是箭术。她无心于此,困倦的眼睛满校场地搜寻着昨日那个少年,无果。

不对,他的样子那么特殊,目之所及怎会没有?

一支箭嗖地从她耳畔飞过。

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她条件反射似地出剑,也只斩断了箭矢的尾羽。箭头仍是飞出去很远,钉在地上。

“我若是瞄准,此刻你已经死了。”

教习箭术的邓师父放下弓箭,严肃的脸上分明是不快。

“抱歉师父,我一时走神了。”

“你还是没记住庄训。浪费银子的事,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众人心中皆是惊愕,至于吗,刚才那箭若是偏了一些,便闹出人命来了。

“每人一把,练习持弓姿势。”

有了这个例,众人皆不敢马虎,即便是早有经验的老手,此刻也认真练习,生怕何处冒个箭来直中面门。

对于弓箭,梁惊雪的认知是零——干镖局行的,重要的是探查,防御,防灾,跑路,医治外伤。

至于弓箭,那是劫道的歹徒该练的。

不过,她自小所习,于箭术也不是一无帮助。

嘣的一声。

“邓师父,弓坏了。”她一脸懵圈地举手。

“自己去边上换一把。”邓师父摆了摆手,头也没回。

“邓师父,又坏了。”一脸懵圈。

“嗯?”

 邓师父一脸不可置信地亲自去挑了一把,拿在手中尽力一拉,露出满意的神情。

“这个没问题。”

“又坏了。”梁惊雪尴尬地举起弓,弦分两半。

两脸懵圈。

“来来来,你给我看看你怎么拉的?”邓师父急了,把自己的弓丢进她手里。

她点头照做,双脚前后分开,左手握弓,右手拉弦。

“叭”的一声,弓弦尽裂。

邓师父暴跳如雷:“让你拉弓不是让你照死里拉。”

“没照死里拉,就,轻轻一下啊。”她迷惑地眨巴着澄澈而迷茫的眼睛。

邓师父气得差点撅过去。

“来来来,你是不是跟我作对,你给我一拳我看看你有多大劲。”

“这不好吧。”她连连摆手,向后退去。

“来来来,不来你就是存心跟我作对。”邓师父步步紧逼。

“不不不,这不尊师重道。”她挠了挠头,往人群中钻去。

“你今天不打,我就管你叫爷爷。”邓师父气冲冲,紧追不舍。

“学生……遵命。”她面露难色,站定,丈量距离。

一个优美的弧线,邓师父以身躯画就。不偏不倚,正落在那支箭旁。

梁惊雪脸上露出抱歉之色,捂着耳朵,又想捂着眼睛,一时之间不知该捂哪个好。

远远的高树上,一个人抹了一把唇边的残酒,笑了。

“完蛋,闯祸了。”

她战战兢兢站在正殿外等候处分,倒不是怕斥责,而是怕远在梦粱的李焉识得知,借机扣她工钱。

庄主从殿内走了出来,满面愁容。

她迎上去刚要张口,庄主却一把捉住她的双手。

“哪只手出的拳?我瞧瞧。”她面色关切,倒不像是装的。

“完了不会要剁我手吧。”她心下想着,伸出了右手,又迅速收回换了左手。

“右手得吃饭。”

“诶呀,习武的女孩子,这手啊何其重要,若是动手动脚伤了关节便不好了。”庄主轻轻抚着她的手,充满爱怜。

“啊,那邓师父他?”

“别怕,我已经训诫过他了。”她温柔地拢了拢梁惊雪散下的碎发。

“训?训诫?庄主,是我动手在先。我的错,您不用看在李将军的面子上……”她缩回了手。

“怎会呢?他不过是老眼昏花,撞在你拳头上了。何况,他竟敢对你射箭,这可不合庄规,如今只是训诫而已,算是轻的了。”

“庄,庄规是什么?”她低着头,心虚地问。

“自然是,全心全意为学子服务。”庄主笑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宽慰。

梁惊雪冷汗直冒,心内只有一个疑问——这清微山庄这样的快乐教育,真能教出来朝廷的可用之才吗?

完全看不出来啊。

“别放心上了,你现在该做的,是回去好好歇歇。”庄主盈盈笑着转身离去,四个侍女一言不发,紧随其后。

梁惊雪点点头,望着她被侍女半遮半挡的背影,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她的腿脚,好像有点不便?”

想起之前的相见,她都是前呼后拥,被侍女遮挡着,确实不易发现。

听她说过,从前也曾浪迹江湖,也许是那时留下的伤吧。

邓师父是洛京数一数二的箭手。她打伤了邓师父,一时无人接替,岂不是违反了庄训?浪费学子的银子了?这,合庄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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