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见

六月，金陵城中突降大雪。路上行人皆驻足观赏，叹为奇景。

我穿着一身鲜红艳丽的衣裳倒在雪地里，大雪纷纷扬扬，覆了我满头。

今天，我本是去薛府找薛家公子谈论婚嫁事宜，谁知却被这家门仆赶了出来。堂堂金陵城官宦世家、书香门第，竟如此粗鲁地对待一名女子，着实令人心寒。

虽说我出身于烟花柳巷之地，但是与那些今朝李郎、明日孙郎的女子不同，我只是名舞姬，从来只会跳舞，也只是跳舞。

要不是那薛府公子对我一见如故、再见倾心，死缠烂打地追求我，我也不会与他私定终身。本来说好今日他为我赎身，迎娶我过门，没想到竟对我闭门不见，想来也只有一个可能了。

这世间的男子大抵都是凉薄之人，有了新欢便忘了旧爱，我又何必苛求他一人与众不同呢？不如早点回妩倾楼多跳几支舞，多挣些银钱才是。

思及此，我想要起身，然而却怎么也站不起来，估计是被气得脱力了。

那些过路人皆目不斜视从我身边经过，无一人向我伸出援手，想来我现在的样子必定极为狼狈。

这时，一双黑色仙鹤纹饰的靴子映入我眼帘。我抬眼一看，看见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子站在我面前，只是他皱着眉头，模样很是严肃。

既然有人为我驻足，我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

于是，我柔声说道：“这位公子，可否扶小女子起身？”

说完，我还状似娇羞地低下头，缓缓向他伸出一臂，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善举。然而，任我抬得手都酸了，他却迟迟没有动作。

难道他没听到我的话？我刚想重申一下，却听到他疑惑地问道：“你可知我是何身份？”

我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人身穿一袭青色道服，背着一把桃木剑，连束发冠都是太极的样式，就差把八卦图刻在脸上了，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天师。

他有此一问，难不成介意我是女子？可是，佛门子弟才不近女色，天师不是道家的吗？他这般强调“身份”，难道介意我是风尘女子，不愿与我有所牵扯？

如此一想，我顿觉气愤，语气满是嘲讽：“怎么？你们天师高贵，看不起我这般女子，连扶都不愿扶一下？”

天师听完，看我的眼神瞬间哀悯起来，仿佛我是那路边被人任意践踏的小狗一般。

我心中的怒气又多了一分，一手迅速捏了一把雪，准备朝他的脸扔过去。然而，没等我行动，他却伸手了。

一只指骨分明、指节修长的白净之手托起我的手臂，借着他的力，我终于得以起身。

我是一个感性之人。在如此雪天、如此窘迫的境况下，一个陌生人的搀扶让我有些心潮涌动。

我忍住夺眶而出的热泪，刚想抒发一下我的感激之情，却见面前之人从袖里拿出一方巾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扶我起来的那只手。

“……”算了，不与他计较。

我朝他微施一礼，转身离去，没想到他却跟了上来。

“天师，你有何贵干？”我疑惑地看着他。

“还不知姑娘芳名，如今去向何处？”他问道。

这与你有关吗？我不愿与他过多纠缠，于是语气中便多了几分疏离：“小女子的去处便不劳天师费心了，我们就此别过，江湖不见。”

谁知他却拦在我面前，笑道：“姑娘倒是过河拆桥，刚才求我扶你一下时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过河拆桥？这人说话怎么如此令人不快？

不过，看在他好心扶我的份上，我只好忍住内心的不快，问道：“那你想如何？”

“总得有些报答吧！”他倒是一点都不害臊，直接明说。

我继续忍耐，皮笑肉不笑地反问：“你想要什么报答？”

“还没想好。”

“等天师想好了，去东柳巷的妩倾楼里找芙姬便是。”

这下总能甩掉他了吧？我继续往前走。然而没走几步，他又追了上来。

“你到底意欲何为？”我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心想这人怎么和狗皮膏药一样。

“姑娘莫要生气，我只是担心姑娘会忘了与我的约定。”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不会，我向来说话算数。”我向他郑重承诺。

“可我与姑娘素不相识，并不清楚姑娘的为人……”他看上去很是犹豫。

这人是如何做到每句话都在得罪人的？他能活到现在实属命大。

“那你想如何？”我几乎咬牙切齿。

“我在城西有处宅子，想请姑娘住上几天，等我想好了要姑娘怎么报答，姑娘再离开。”

“……”

我扭头就走，心中思忖道：今天怎么尽撞上这些倒霉事？看来下次出门前得先看一下黄历，不然会像今天这般，被人赶出来不说，还遇到一个脑子有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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