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乡的人,与留守的人,所望的应当是同一片天。

知意如往常一般,在太阳完全升起前就起了床。

她下意识地望向一片素白的窗外,但不出所料,那呼哧的扇动翅膀声并未翩然而至。

他们应该刚上了船,到扬州也是段不近的路程,估计要等到安定之后才有信寄回吧。

她坐在案前,刚翻开本书册没多久,淡月便急匆匆地跑来找她。

“慢点——发生什么事了?”知意拍了拍她的背,生怕她一下岔气。

淡月弯着腰,手撑着膝盖,好不容易才喘上气,跟知意说:“娘子,二夫人传话来让你现在就过去一趟!”

“现在?能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这些日子保持的警惕性,让她一下就想到了江秋西提醒她的话。

若是姨母找她还好说,二夫人的传话,十有八九都是没安好心的。

哎,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累加起来,让知意对这一个屋檐下却没见过几面的人印象坏到了这个程度。

不过,她一下就起了身,对着淡月说:“不怕她,我现在就去。”

“帮我更衣吧。”

知意内心一直坚信“否极泰来”这个道理,她才不会始终任人欺压。

而二夫人这些令人不齿的谋算,会由她亲手了结。

但稍微令她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她还没走到西跨院,二夫人竟上赶着来迎她。

“哎哟,好些天没见着阿意了。”季湘难见地对她笑得一脸殷勤。

知意见此,条件反射地后退两步,心中警铃大作。

季湘动作极快,像是刻意地往知意身边拱来一样。

知意平复了下呼吸,默默观看她朝自己撞上的全程。

“阿意找二姨母有何事啊?”她的笑,落在知意的眼里却浸满了寒意。

“啪唧”一声,似有什么物什掉在了地上。

季湘弯腰去捡的时候,知意还在想,明明是她叫自己来的,怎么突然又改口说自己找她呢?

两面三刀的人就是圆滑善变的。

季湘将地上信纸一样的东西捡了起来,拿在手中只看了一瞬,便装作大惊的样子嚷道:“哎呀,阿意这是你写的么,怎么不早些告诉姨母呢?”

知意接过信纸,指间却将这薄薄一片捏紧了。

她出门前刻意在指缝里藏了些墨粉,能够不漏痕迹地在字迹上添些笔画。

“我写的?”

知意侧了下身子,信纸正好就完全背对着二夫人,她一边用手指着,一边念出上面的内容:

“......对汝倾情至此,纸上空谈难言万分之一。夜阑人静,而孤寂难耐,不若下回再择定良辰佳日......”

她不动声色地改了些字眼,余光瞥见二夫人时,她看起来一点都没察觉到。

季湘也真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不害臊,居然还当众念出来了。

虽说这小娘子出身寒碜了些,还是叶静珍的外甥女,但谁让她儿子喜欢呢,她又有什么法子。

反正,进了门过后都是她这个阿姑说了算。

但她脸上依旧摆得笑呵呵的:“原来阿意你这么早就喜欢上成琨哥哥了,二姨母真是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这些字句,写得还挺有文采的。”知意淡淡说道。

“是呀,那咱们去找老夫人做个见证吧。”

“见证?好啊。”知意一拍掌,答应得很爽快,“把我姨母也叫来吧。”

知意规规矩矩地跟在季湘身后,到了老夫人和姨母所在的和瑞堂。季湘一路也觉诧异,但只当这孩子突然开窍了吧。

毕竟在她心目中,自己儿子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而李知意这小丫头片子不过是撞运了罢。

老夫人正跟丫鬟们打着纸牌,刚觉着有些无聊的时候,就见到两人一前一后地找上来了。

她将手头纸牌都放下,抬起头来问:“今日出奇了,竟是你们二人结伴来的,有什么事?”

苍老的声音略微颤抖,但依旧沉稳有力。而目如悬珠,仿佛能洞穿一切。

“请老夫人安,儿媳又给您带来了好事一桩啊!”

“好事?那便说来听听。”

话音刚落,敞开的门前又走进了个人。

叶静珍听了淡月的通禀,便连忙从外赶了回来,此刻见着三人像是对峙一般的场景,更是一头雾水。

季湘自然也是笑脸相迎:“大嫂来得正好,正要说你这宝贝外甥女的事呢。”

“知意?”叶静珍得老夫人许可后便坐了下来,“我家孩子的事怎么轮到要你来说了?”

“大嫂先别急着呛我,你知道了之后保准比我还高兴。”

叶静珍脸色却更难看,她就没指望从季湘嘴里吐出什么好话。

另一头还未开口说过话的知意,等到姨母的到来,心头也终于踏实了。

季湘嘴唇很薄,说话就不自觉露出上排牙齿:“我也是才知道呢,知意原来早就瞧上我们琨儿了,而我瞧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不愿意的,我这当娘的自然也是倍感欣慰啊!”

听见了这话,知意蓦地捏紧了拳,脸上青筋直跳。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怒意竟这么强烈。为什么她的尊严要一次次地被践踏在脚下,为什么有的人总妄想以一段不幸的婚姻来毁掉女子的一生?

“碰巧又是阿月出嫁在即,若能喜结连理,这真是双喜临门啊。”季湘笑得开怀。

叶静珍目观全程,心中没比知意平静几分。季湘得意忘形的模样,落在眼里是那么刺眼。

她在说什么蠢话呢?濛濛能看上她那便宜儿子?闭着眼睛都不可能!

季湘眼看自己的话掉在了地上,没人回应,不免也觉得尴尬。

她对着知意继续开腔:“阿意刚才不还找二姨母说事呢,现在怎么又不说话了呢?”

“二姨母要我说什么,不是您自己先找上的我吗?”知意强忍心中怒意,一字一字将话吐出。

“阿意这就是你不懂事了,自己做下的事怎么不承认了呢?”季湘从来不是表里如一的人,这时还不忘意有所指地倒打一耙。

知意气极反笑,将方才的纸从怀中拿出:“二姨母你说的是这个么?要不让大家都看看上面的内容吧。”

季湘觉着只要有这封“情信”,李知意肯定是没跑的了,因此更加理直气壮起来。

“怎么,这不就是你写的吗?”

“的确是我的笔迹,但内容——我来替二姨母念念吧。”

这可是在老夫人面前,季湘再感叹这丫头片子可真是不害臊!

但她心头又浮上说不出的奇怪感,李知意的话声比她的预感更快,一下就使她大受震撼——

“吾倾情夫人已久,夫人柳腰花态......犹记细脖上那颗红痣,鄙人仍萦念于心......”

其实知意倒没那么大本事在路上就修改这么多,只不过加上了对二夫人的称谓,其余的都是即兴发挥而已。

这只是信的部分片段,还有些更难以启齿的被知意省略掉了。

这二夫人递来的信,比她想的还要劲爆些许。

只有这颗红痣,是二夫人季湘后颈独有的,被衣料领子遮得若隐若现,是大家都知道的。

只有这个,知意方才在在字的末尾捣鼓了好久呢。

所以信上的内容,叶静珍听见了,老夫人听见了,就连在场的小丫鬟也都全将其收进了耳中。

季湘此刻如坠冰窟,又仿佛置身火炉,心中羞耻感比当场被扒光衣服的更强烈。

她的的尴尬与困窘,不亚于那次被昭明侯世子当场拾到鹰拓。

而这又是因为李知意。

她一气之下将信纸抢来,结果映入眼帘的便是方才李知意所念的“夫人”二字。

她识得的字并不多,而仅这两个,就足以让她如遭重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给她自己的信?

季湘手抖得不行,强扯出笑,讪讪说道:“这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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