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不再成为被决定的武器
第一环标准时间21：07
这是三人已经分头行动后三个小时。
27区一处关门的小酒馆里灯光昏暗，没有顾客出入，调酒师也不见身影。一条深红的血痕从店门拖到吧台，吧台下一只庞大的异形尸体像巨型垃圾袋一样被随地摆放，空旷的吧台上只坐了一个人。
这人似乎在自助调酒，崭新的桌面上摆了两瓶开封的酒，中间的方杯里已经有液体了，是清蓝色的，反射着橙红的吧台灯。
这人正是解决完委托回来的何子诫。
他手已经干净了，悠闲地往酒杯里扔了两块冰，黑发鬓角里那枚黑石耳钉闪闪发光。
一个年轻、张扬的女声传进他的耳朵：“工厂那边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只是z系列的活体被三足机械尽数销毁，不知道那些清理者本来有没有截获另外的东西，反正现在都死干净了。总之，感谢你的消息。”
何子诫温和有礼地回复：“言重了，没有你们的帮忙我们也没法用这么少的人数在27区取得优势。”
对面犹豫了一下，提醒道：“这次来联络我们、配合行动的那位是你手上的新人吗？他的确很有实力，但……不太成熟，这样的人不好用，我推荐你再考虑一下。”
“你知道的，独芯能源内部接近分裂，一大半的人不在我手上。这次的袭击目标清理者是正规武装，我只能调用别的方面的人，虽然还不太成熟。”何子诫言语间表示无奈，他晃了晃手上的杯子，抿了一口青蓝色的酒。
酒的味道似乎不合他意，他垂下眼睛啧了一声。
“不过我晚上给他安排了别的事情，算打磨一下，他还有的用。”
通话对面的人闻言嗤笑道：“你不是最喜欢来重污染区凑热闹了吗，竟然没有选择自己来？伤势很重？那时候在零点，通讯里有情报跟我说你情况好得很呢。那老女人很关心你，怕你死太早了，位置真的给私生子坐了。”
“我没那么脆，没来是因为别的事情绊住了。让拉姨放心好了，独芯能源不会倒向三足机械那一边。”
“既然你有这个信心，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回见吧。”
“回见。”
通话结束，黑石耳钉的光暗了暗。他似乎有点嫌弃自己手上这杯作品，含着酒，把冰块滑进口腔里，抬手接入另外一则通讯。
通讯对面先是传来“滴滴”两声，然后“随行官”冷静的音色响起：“您和拉家族的人结束通话了？”
含着冰块的发声有点模糊不清：“嗯，李古安被弹劾了呢。”
“他的事情我们延后说，请允许我先向您汇报清楚工作。”随行官有条不紊地讲。
“原先我们的信息是落后清理者的，能这么快找到三足机械有关八一研究所的后背据点非常幸运。本次行动缴获z系列的残缺文档，但是还有相当一部分被他们自己烧了，z系列的活体由于自身特性，也基本上死于能污染，清理者也没有抓到实验体活体。”
“其实最终我们得到的信息相当有限，只能说打断了另外一边的消息进度，以及活捉了两名清理者。容我逾越，您那边情况怎么样？”
冰块化的差不多了，何子诫嚼着，咯吱作响。他随口回复随行官：
“目标人物带走了一名z系列活体，看起来行动还挺灵便的，很有活力。我怀疑三足机械有技术加重其他实验体的污染，是有意销毁，具体不清楚。”
随行官口头上客套着逾越，实际上讲话也是真不客气：“啊，说到目标人物。一名精神核心评级只有D、在第四区受教育的Omega，您处理起来有那么困难吗？这次行动超出预期时间整整两天。甚至现在您要把李古安派过去拦截？”
“我不跟你扯瞎话，仿生体处理不掉她。以及，她的打斗习惯不像是受正规官方训练的Omega，更像是杀手。一个养在第四区的杀手？这很奇怪。杀手要么养在第一区，要么会养在零点。”何子诫的声音又低又轻，似乎沉浸在思索里。
随行官的语气骤然变快：
“您这具仿生体处理不掉的人您打算让李古安去解决？”
何子诫轻笑了一声，手肘支起来撑着脸：“我记得我给的指令是，把货物截回来，而不是解决。”
通过通讯都能感受到这声音透着头疼：“对方是omega，又是环城人，他一定会自负上头的，您不能把这种事情交付给他。在您的计算里，两边交手李古安赢的概率有多大？”
“嗯……基本上没有胜算吧，不过对面也不会赢得多轻松。不要有侥幸心理，你可以直接拿这具仿生体的强度做评估标准。”何子诫开始嚼第二块冰，漫不经心地回答。
“……”
随行官一时噎住：“您这是让他去送死……我们现在本就手上缺人。”
何子诫笑的更大声了，他故意掐出一种苦恼的声线：“那怎么办呢？要么听指令，要么跑得掉，他总要占一个，不然我要他做什么？”
“对于这位‘夜息香’小姐，我有一些更大胆的猜想。现在，比起冰冷的活人，我们还是比较需要温暖的数据信息吧？”
虫叫声聒噪地喧嚷，风刮过路边树林。这条位于27区和23区之间的公路大多被用于民众之间的物资运输，道路两侧防护外是污染严重的开发区。
货车道路运输，这种低效有风险的运输方式在科技发达的时下被厌弃已久，自从“能传输”的途径被发明出来之后更是接近淘汰，因而这条道一晚上毫无车辆行驶。
廖轻青安静地在大路道边等待着何子诫所标记的车辆经过。按照计划，约莫半个小时以内她就会等来他们的目标——那辆满载精神抑制剂的轻量级运输车。
假使专属能武器还在她手上的话，根据经验她大概率会选择一些更高的位置观测，方便发起突袭，也方便临时撤退。
但如果现在的她选择站在附近高楼埋伏，这具omega的身体从三层以上往下进攻，大概率会先摔死。
没有能武器就好像少了一只手一样古怪又无力，廖轻青咬着手指发泄着心里的烦躁，在一些方面她仍然遗留着小孩的习性。
0925仍然是毫无存在感地站在一旁，也没有信息素散出。
廖轻青无聊地观察他。
很符合那些人对实验体的挑选标准。武器不会出声，武器不会疑问，如果有一把随处可见的枪被放在桌子上，你会注意到它吗？只有武器主人才是会被看到的。
“925。”她忽然问，“你想要活下去吗？”
z-0925抬起一双浅灰色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带着一点倔强和茫然。廖轻青用精神核心检测过一遍他的精神核心损坏程度，相当严重。如果不加以干预，以27区的空气能污染程度大概一个月不到就会异变或者污染死亡。
这个小孩回问她：“我应该想要活下去吗？0238姐姐……是不是……不想帮我？”
这个问题过于童言无忌，廖轻青不打算回复，她想了片刻，又开口问：“如果你不想活下去的话，那时候为什么求我带你走？”
“我觉得很痛苦，也很饿，厂里着火了，那些人没有给我晚饭。头痛很久很久了，我想不清楚事情，有时候痛的站不起来。”
925不知道，但廖轻青知道头痛是因为污染。z系列的造物是耗品，没有x系列实验体的干预会因为身体无法承受污染而早夭，最大也就停留在18岁。
0925又慢又轻地说：“我记得0238姐姐。出任务的时候，姐姐从来没有让我很痛苦。”
没有痛苦肯定是假的，廖轻青在任务过程中是行动指挥，她从来不会考虑损耗，行动又激进又自我。她是研究所最重要的成果，研究所对她利己的行动风格很放任，因为这也符合研究所利益。
她会让z系列的实验体为她挡枪、为她赴死。反正z系列是耗品，最简单成功率最高的批次，死了一个还会有另外的补上。而那些因为没有任务价值而无法得到她干预的z系列，也会早早死去。
但x-0238能一时间让这样长久的污染痛苦结束也是真的，虽然死亡也可以做到。
廖轻青实在不理解为什么0925的记忆中这些行动会是“不痛苦”的。
啊，也许有一点理解，毕竟偶尔子弹穿过身体的时候，她也能感到那种不同于逼仄的实验室的爽快与兴奋，那样鲜活的感受。
“还有，姐姐周围很温暖。”z-0925小声地补上一句。
这话更奇怪，x-0238的体温是比常人要低的。
“如果0238姐姐想要活下去的话，可以用我活下去。我当时只是想，可以带姐姐出去，也有可能……我可以不用再痛了。”
廖轻青没再继续回答。
夜风吹得有些沉重——这想法出现在她脑海里显得荒唐，毕竟她也只是一具武器。
第一环标准时间23：45
他们辛苦等候的车辆终于打着闪光在路远处出现。
此前不久，这辆货车正开着自动驾驶在大道上疾驰，车里的人还打着哈欠。赶夜路本身就令人懈怠，独芯能源的运输路线信息严密，一般不会出事，安全的经验更是让运输人员几乎毫无戒心。驾驶座空间里散落着空酒瓶，他们甚至小饮了一番，反正自动驾驶也不需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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