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师傅是跑着离开的。

他冲出办公室的姿态,像一发刚出膛的炮弹,裹挟着一股足以将人掀翻的狂热气浪。

那根曾被他视作绝望证据的废品钢棒,此刻被他紧紧攥在手中,仿佛那不是一截冰冷的金属,而是一柄即将传递到整个战场的、燃烧的火炬。

他明白了。

他什么都明白了!

路总师那看似毫无关联的三步棋机加工的地狱、铸造的熔炉、档案室的故纸堆原来从始至终,都指向同一个终点。

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针对整个红星厂工业根基的立体战争!

而材料,这块最硬的骨头,这个所有人都以为被遗忘、被绕过的绝境,恰恰是路总师为这场战争准备的、最致命的杀招!

这个认知,让刘师傅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那是一种被神明点拨、窥见了宏伟蓝图一角的、难以言喻的战栗与狂喜。

他要回去,他要立刻回到三号车间,他要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每一个正在用生命与信念燃烧自己的弟兄!

我们没有走错路!

神明,从未遗漏任何一个细节!

路承舟没有理会刘师傅掀起的风暴。

他静静地坐在原位,办公室的门被撞开后,就那么敞着,仿佛一个连通着两个世界的洞口。

门外,是喧嚣、狂热、充满不确定性的人间;门内,只有他,和那张正在被线条一寸寸定义的、冰冷的图纸。

他拿起电话听筒,没有放下,只是将手指搭在拨号盘上,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热处理车间的老周,名叫周桐。

这是一个比邱老更固执,比刘师傅更骄傲,比江建国更暴躁的老头。

如果说刘师傅的骄傲来自于一双手,邱老的固执来自于满脑子的故纸,那么周桐的暴躁与骄傲,则源于一种近乎玄学的、与火焰打了四十年的交道后产生的野性直觉。

他从不信图纸,更不信数据。

他只信自己的眼睛,信炉膛里火焰的颜色;他只信自己的耳朵,信钢材在油池中淬火时发出的那一声独一无二的哀鸣。

他就是热处理车间的神,一个凭着经验与直觉,统治着那片钢铁地狱的、唯一的**。

要让这样的一个人,去一丝不苟地执行一份精确到秒、苛刻到小数点后三位的工艺手册,其难度不亚于让一头猛虎去学习刺绣。

路承舟的手指,在拨盘的“4”号孔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他知道,对付周桐这样的老野马,常规的命令与说教毫无用处。

你必须用他最引以为傲的东西,从正面,将他彻底击溃。

你必须为他展现一个,他耗尽一生也无法触及的、关于火焰与金属的、神之领域。

电话,终于被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一阵滋滋的电流声,紧接着,是一个苍老、沙哑、仿佛被烟熏火燎了几十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喂!谁啊?不知道这里快下班了吗?有屁快放!”

“老周。”

路承舟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顿,似乎在分辨是谁,随即,语气变得更加恶劣:“路总师?呵,稀客啊。怎么,三号车间那几块废铁,终于被你们折腾成渣了?要拉到我这儿来回炉吗?”

话语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讥讽。

显然,三号车间的疯狂举动,早已传遍了整个工厂,而在周桐这样的老资格看来,那不过是一场由一个黄口小儿主导的、必将以惨败收场的闹剧。

“把你那座箱式电阻炉清出来。”

路承舟无视了对方的嘲讽,直接下达了命令。

“哈?”

周桐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路总师,你没搞错吧?那台老爷炉,比我年纪都大,除了给学徒工烤烤馒头,屁用没有!再说了,马上就到点了,我的人都准备下班了,有什么事,明天……”

“现在,立刻,马上。”

路承舟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重量,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钢钉,透过听筒,狠狠地砸进了周桐的耳朵里。

“我要用它,为红星厂,炼出第一块真正的骨头。”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周桐那暴躁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似乎被路承舟那句话里蕴含的、庞大到不可思议的狂妄给震住了。

许久,听筒里才传来一声咬牙切齿的冷笑。

“好……好啊!路总师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用我这堆破铜烂铁,炼出你那宝贝骨头来!”

“我等着你!”

“咔嚓”一声,电话被粗暴地挂断了。

路承舟缓缓放下听筒,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站起身,拿起桌角那份刚刚由邱老派人送来的、翻译整理出的第一版德文资料摘要,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位火焰的守墓人了。

热处理车间,坐落在红星厂最偏僻的西北角,像一座被遗忘的黑色孤岛。

还未走近,一股混杂着焦炭、滚油和金属氧化气息的独特味道,便扑面而来。

那味道,蛮横而灼热,仿佛是工业时代最原始的体味。

车间本身,是一座低矮、破败的红砖建筑,墙壁被经年的烟火熏得漆黑,几扇小窗户上积满了厚厚的油污,透不进一丝光亮,让整个建筑看起来,就像一头匍匐在地、等待熄灭的巨大怪兽。

路承舟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铁皮大门,一股更为浓烈的热浪,夹杂着刺鼻的酸味,迎面涌来。

车间内,光线昏暗,只有几座炉子旁闪烁的暗红色火光,为这片空间提供了唯一的光源。

地面上,油污与水渍交错,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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