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海岛大丰收,海上好滋味
此时已经是正午,龙蛇岛四周的滩涂在烈日下蒸腾着热气。
潮水刚刚退去,裸露的泥滩上布满星星点点的水洼,像一面打碎的镜子。
红星刘家生产队的二十多名妇女已经在这里劳作了大半个上午,她们的斗笠在阳光下泛着草黄色,远远望去,像一片漂浮在泥滩上的荷叶。
“三婶,这边蛤蜊多!”十八岁的春妮直起腰,朝不远处喊道。
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裤腿卷到膝盖,两条沾满泥巴的小腿像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
手里的铁耙子往泥里一掘,带出五六个花纹各异的花蛤蜊。
三婶挎着竹篓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过来,胶鞋陷在泥里发出咕叽咕叽的声响。
“这龙蛇岛真是名不虚传,比起来咱队里海边太穷了,还是这地方富裕,你就看蛤蜊吧,一个个肥得流油!”她蹲下身,手指熟练地扒拉着泥块,把蛤蜊扔进篓里。
“个头真大,待会给领导吐吐沙让他捎回去,别看城里人有钱,他们还吃不上这样的大蛤蜊呢。”
更远处的浅水区,几个妇女正排成一排踩文蛤。
刘有余在吆喝:“一定要多找文蛤,这是**任务,咱给钱领导带上个百八十斤的文蛤回去,叫他手下人开开眼。”
“也好叫他们知道,咱刘家人不是白眼狼,不会白吃领导给咱的好处!”
妇女们笑着说好,手挽着手,赤脚在泥水里来回趟,脚底板一碰到硬物就弯腰去摸。
秀姑突然“哎哟”一声,从泥里拔出脚,脚趾头上夹着只青壳螃蟹。
“小畜生!”她笑骂着把螃蟹拽下来扔进篓里,“这也是好东西,给领导加菜了!”
滩涂东侧的礁石区是捡海螺的宝地。
五六个包着头巾的妇女弯腰在礁石上,手里的铁钩子专往石缝里掏。
玉芬的钩子突然碰到个硬物,使劲一拽,带出个拳头大的海螺,螺尾还滴着海水。
“这个头怎么样?”她高兴地把战利品举过头顶,阳光下,海螺壳泛着七彩的光。
刘有余闻声过来扯着嗓子喊:“礁石这边有危险,都注意脚下,千万要避着点海蛇,千万别踩到蛇尾巴!”
快嘴李婶蹲在泥洼里挖蛏王,头也不抬地接茬:“会计啊,你比海蛇还吓人!你这嗓门大,一嗓子下去,蛏王不敢冒头!”
“那是你本事不济。”刘有余不理会调侃,弯腰检查一个个竹篓。
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在泥滩上,在湿润的泥土留下个水滴。
正午的太阳越来越毒。
春妮的额头上挂满汗珠,有几滴滑进眼睛,刺得她直眨眼。
她用手背抹了把脸,结果把泥巴抹了一脸。
三婶看见,笑得直不起腰:“哎哟我的闺女,你这是要唱大戏啊?”
滩涂上飘荡着妇女们的说笑声和海风的咸腥味。
竹篓渐渐满了,里面不仅有蛤蜊、螃蟹、海螺,还有八带鱼、海葵和偶尔捡到的海参。
快嘴李婶的篓子最满,她得意地向众人展示:“瞧瞧,谁说我本事不济的?”
船还没回来。
她们已经累的不行。
刘有余说道:“算了,歇着吧,都歇着吧。”
“谁带了干粮?肚皮饿的难受。”快嘴李婶揉了揉干瘪的肚皮。
刘有余一挥手,敞亮的说:“吃什么干粮?去收拾几把干柴,我这里有防风打火机,咱先煮点东西吃。”
春妮无奈的说:“没有家伙什,用什么煮着吃?算了,我带着包子……”
“怎么没有家伙什?”刘有余笑了,他往滩涂尽头的岛上指了指。
“那边有个山窝子,红虎她们时不时来赶海,在那里藏了铁锅和陶罐,咱把水壶里的水凑一凑,过过瘾不成问题。”
三婶不信:“铁锅是好东西,得用工业券才能买呢,她们舍得扔在这荒岛上?不怕叫人偷走了?”
刘有余说道:“先别问我,你带十来个人先去找柴火。”
“这岛上干柴不少,但一定小心别被海蛇咬了,别看到柴火就下手……”
“行了行了,我年纪比你大一旬呢,六零年我来龙蛇岛抓海蛇的时候,你连娘们的手都没抓过,这还用你嘱咐?”三婶嫌弃的看他。
刘有余讪笑:“我这不是在忠实的贯彻咱队长的嘱托吗?”
一部分妇女去捡干柴,一部分妇女留下收拾赶海所得。
蛤蜊得吐沙,泥螺得清洗。
很多海鲜是不能直接下锅烹饪的。
刘有余去熟悉的山洞找到了下马桥生产队社员留下的家伙什,他带回来后留守妇女们一看,恍然大悟:
什么铁锅,是个摔残了的铁锅,留下的还有一半,得调整角度才能用来煮东西。
所谓陶罐也破碎了,开口参差如犬齿,下手拿的时候还得小心点,不小心会被划破。
也难怪没人会偷走这些东西,偷了干什么?卖废铁也卖不了几个钱。
铁锅已经生锈。
刘有余忙活着刷锅。
捡柴火的妇女们匆匆忙忙回来,三婶着急的说:“谁有办法呀?春妮叫一条黑头海蛇给咬了一口!”
刘有余大惊,跳脚喊道:“我他妈说什么来着……”
“**跟谁用他妈说话呢!”三婶怒视他。
他一看笑吟吟的春妮便知道自己被涮了,很无语:“三婶你真是的,这也能开玩笑?”
妇女们嘻嘻哈哈,都不把他当回事。
远处有大船出现。
妇女们立马期待的抬头看去。
看清大船样子后她们又低头弯腰继续忙活。
这不是他们的船。
过了一会刘有余喊:“是咱队里渔船回来了。”
快嘴李婶头也不抬的说:“你被太阳晒的眼花了呀?那是双蓬船,能是咱队里的?”
结果有人抬头看,看到一艘单篷船划开平静的海面,船尾拖着白色的浪花,正向滩涂驶来。
“是咱队的船!”春妮眼尖,第一个喊起来,“船尾装着铁家伙呢,不过怎么没用呀?怎么是慢慢悠悠划过来的?”
妇女们纷纷直起腰,手搭凉棚张望。
来的那会还是海里野马一样的快船,怎么此时又变成了那艘平日里靠摇橹的旧木船?
她们着急的问刘有余:“会计,怎么回事?”
“是不是后头那个铁家伙坏了?”
“哎呀,那咱怎么回家?来的时候我看了,没带船帆呀……”
红卫一号慢慢悠悠的靠岸,刘旺财指着海岛说:“钱总队你看这龙蛇岛,虽然只有巴掌大,但赶海的好地方可不少。”
“待会你等着瞧吧,准够你需要的数量。”
船还没停稳,几个心急的妇女便蹚着齐膝深的水跑来询问:
“队长怎么了?你们怎么划船过来的?”
“就是,宗航,你是不是没管好机器?”
“领导这机器坏了吗?咱怎么回家?”
刘宗航下意识要解释。
刘旺财抬起手臂挡住他的脸,笑眯眯的说:“没事,放心吧,耽误不了咱回家。”
“这机器是领导从修理厂托关系给咱队里买来的旧机器,旧机器嘛,它就像是老人,上了年纪难免这里不舒服哪里不得劲,时不时生个病得修理一下。”
快嘴李婶难以置信:“来的时候不是看过了吗?崭新的机器呢。”
钱进解释说:“那是涂了一层新防护漆,只是看起来新,里面发动机是旧的。”
“不过没事,它是有点线路短路,会计包里有螺丝刀,待会我三两下子就能修好。”刘宗航补充说。
看到钱进和刘旺财两人情绪淡定、满脸笑容,妇女们才松了口气。
春妮问道:“你们出海下网什么情况?这坏了机器,得不偿失了,还不如跟我们一起留在岛上赶海呢。”
“谁说的?”刘宗航报喜:“我们这次是丰收!大丰收啊!一网下去顶过去三网!”
刘有余赶紧迎上来:“慢点说,什么情况?”
“这铁家伙很厉害!”刘宗航拍了拍船尾的发动机盖子赞叹道,“拖网就得用机动车来拖,网口张得老大,船跑得飞快,一网下去……”
他张开双臂夸张的比划起来:“什么马鲛鱼、黄花鱼、大鲈鱼、银鲳鱼金鲳鱼,还有大对虾!反正老队长说了,一网抵得上过去三网的收成!”
“连同家里还有的那一台推进器,咱一下子有了两艘机动船,你们等着看吧,今年秋冬两季咱队里渔获肯定大丰产。”
“根据我的估计,这两季的渔获收益能抵得上过去两年甚至三年,等到年底算工分的时候你们就收钱吧,家家户户肯定得多分个二百三百!”
这话震动了妇女们。
因为它涉及到分钱。
妇女们呼啦一下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东问西。
春妮挤在最前面,眼睛瞪得溜圆:“队长,这铁疙瘩真这么神?”
“你还不信我呢?”刘宗航激动的拍着胸脯,“放心吧,春妮子,等你出嫁时候,你爹娘准能给你置办一份厚实嫁妆,叫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春妮听到这话很害羞,弯腰舀水泼他:“去你的,没羞没臊不要脸。”
刘旺财此时也高兴,乐呵呵的笑着说:“宗航说的没错,我估摸着咱队里今年光景会好,前所未有的好。”
“比去年好?”三婶欣喜的问。
因为钱进的帮助,他们队里去年算是过了个肥年,让全公社的人都羡慕。
刘旺财说道:“准比去年好,还得好不少!”
刘宗航刚才的话其实有些危险,他提前给社员们保证了收益,提高了社员们对今年收成的期待,一旦到了年底收益不达预期,那他们领导干部会有麻烦。
可他没有阻拦刘宗航的许诺。
原因在于刘宗航说的其实很客气,甚至用不着机动船出手,光靠队里的小集体企业今年就可以给社员们的收入增加两三百。
加上两艘机动船,他估计有了渔获增幅,生产队今年可以让社员们多领五六百块!
刘有余扶了扶草帽,脸上露出笑容:“走!上船看看去!”
妇女们互相搀扶着蹚水上船,竹篓、竹筐里的海货哗啦作响。
刚踏上甲板,她们就惊呆了。
船舱里银光闪闪,鱼堆满了小半个舱。
十多斤重的大马鲛鱼张着嘴,黄花鱼尾巴还在拍打,几只青龙虾在鱼堆上张牙舞爪……
“老天爷。”刚挤上船的三婶脚一软差点掉进海里,“这、这是你们出去半个上午打的?这么多?”
刘宗航得意洋洋的说:“嘿嘿,不是半个上午,是半个钟头!”
“瞎说!”妇女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驳斥他。
刘宗航急了,解释说:“严格来说,真的是半个钟头。”
“我们下了两网,一网大概一刻钟,每一网都有大收获,如果只算下网打捞时间,真就是半个钟头!”
刘有余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厉害?”
刘宗航得意地掀开舱板,底下还有一层:“这都不算啥,底下的才是好货!”
他拎起一条得有十斤的大海鲈鱼,“瞧这大家伙,够一大家子吃三天!”
快嘴李婶拍着大腿笑起来:“哎妈呀,这下子好了,这机器真是宝贝疙瘩,那你们可得修好它!”
妇女们叽叽喳喳地围看鱼堆,这个摸摸鲅鱼的脊背,那个戳戳龙虾的钳子。
春妮小心翼翼地从鱼堆里捡起一片闪亮的贝壳,对着阳光看:“真漂亮。”
刘有余蹲在船尾,仔细检查那台推进器。
金属外壳上还挂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伸手摸了摸,又赶紧缩回来:“这机器是短路了吗?怎么这么烫手?可别是里面烧了。”
“它烫手是被晒的,黑色铁皮最吸热了,又是这么个大太阳天气,能够不热吗?”钱进哑然失笑。
刘旺财给刘有余使眼色:“她们不懂你也不懂?”
刘有余恍然大悟,也给他使眼色:“嘿嘿,队长,你绝对不知道我们这次发现了什么!”
快嘴李婶说道:“嘿,我们找到了老些牙鲆鱼,赶紧回去弄滩网,这下子咱队里可发财了……”
“你!”刘有余一脸生无可恋。
快嘴李婶瞪着他:“我怎么了?我瞎说了吗?”
刘有余悻悻地说:“没有,就是你这张嘴是真快呀。”
“那是,从小俺爹娘就这么说我。”快嘴李婶还觉得挺骄傲。
这次轮到刘旺财和刘宗航着急了:“怎么回事?哪里有牙鲆鱼群?”
“是这个时候了,九月份牙鲆鱼洄游,不过龙蛇岛上有它们洄游地?怎么一直没听说过?这可是好事!”
刘有余咧嘴笑道:“确实一直没听说过,也可能是有人发现了不往外传,被人保密了。”
“你们跟我们走,上去看看,近海泥滩浅水水域里确实不少这个鱼,咱要是捕捞成功,肯定是大丰收!”
钱进询问牙鲆鱼情况。
有人便给他解释,这是一种栖息于沙泥滩涂的鱼类,又叫牙片鱼、偏口鱼,大的能长到半米多长,鱼肉很鲜美,捕捞量比较大。
一听这鱼叫偏口鱼,钱进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种鱼在市场也有卖,价格不贵,是很多市民解馋的好选择。
但他没想到刘家这群人还挺讲究,不叫它偏口叫它牙鲆鱼。
牙鲆鱼是渔民最喜闻乐见的几种鱼之一。
它们春季游回近岸的浅水海域进行产卵繁殖,到了秋季水温下降时,它们会逐步向较深的海域移动,一般10月份移向50米以下外海迁徙,11月份至12月份会向南移至更深的海底越冬。
在夏秋季节因为温度高,有些牙鲆鱼群会来到岸边一米深范畴内的浅水海域生活,这样一旦退潮可能水深就变成半米深甚至二三十公分的深度。
这时候渔民甚至可以通过踩踏或徒手捕捉的方式抓这种鱼。
当然,要抓牙鲆鱼不容易,这鱼隐蔽性很强,它们皮肤保护色跟沙层颜色极像,很不好寻找。
刘有余跳进齐膝深的海水里,三步并作两步的带着刘旺财去找牙鲆鱼群。
老队长追在后面,裤腿子湿漉漉的,烟袋杆在腰带上摇来晃去。
绕着海岛转了四分之一圈,刘有余激动地指着远处一片泛着水光的滩涂:“那边!”
“刚才退潮后露出来的浅水洼里,全是牙鲆鱼!我拿棍子一戳,扑棱扑棱直往外蹦!”
刘旺财的眼睛顿时亮了。
老队长一把扯下肩膀上的毛巾,擦了把脸上的汗:“当真?”
“千真万确!”刘有余拉着老队长往那边走,“春妮她们几个妇女最先发现的,一会功夫都抓了两条!”
“我看没有滩网,怕她们惊了鱼群,于是就把她们给叫走了。”
“这片滩涂地我们特意避开了,只要拿回来滩网,咱肯定能大丰收!”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一片浅水区。
刘旺财叼着烟袋锅蹲下身,浑浊的海水刚没过脚踝。
他伸手在泥里摸了起来,只用了三两分钟,他突然“嘿”了一声——然后一条巴掌大的牙鲆鱼从指缝间滑过,灰褐色的背鳍在水面划出一道细纹。
“老天爷,我这一上手两分钟吧?也就两分钟对不对,结果立马上手了一条,”刘旺财的烟锅差点掉进水里,“这地方得有多少啊!”
刘有余还是那句话:“队长,咱们下午多叫些人来,用滩网围捕,保准大丰收!”
刘旺财挥挥手:“都走,你的安排很正确,不能惊了鱼群。”
“本来我寻思中午在这里开火造饭,干他一天再回去,看来这中午不得不回去了。”
“对了,你们怎么还开火了?”
刚才还在船上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十几个社员在礁石上生火做饭。
至少有三个篝火堆,此时还有人在忙活呢,有的在翻动着上面的食物,有的在往火里添柴,烟雾缭绕中飘来阵阵海鲜的香味。
钱进摸了摸肚子,讪笑道:“还真有点饿了。”
刘旺财心情极好,闻言大笑起来:“饿了好办,火已经升好了,咱先打个牙祭再走!”
不远处,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正用一根木棍翻动着埋在沙土中的泥块,泥块裂开的缝隙中露出几只张牙舞爪的螃蟹。
旁边的年轻妇女们则忙着清理蛏王。
硕大的蛏王足有钱进中指那般个头,黄绿色外壳中间夹着的全是嫩肉,用手一碰蛏头便哆嗦,还会往外喷水。
“哎呦喂,是队长和领导来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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