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战心惊地跨过破桥,往前再行数百步,见到街头景致,喧闹人群,尤其是那个坐着剪窗花的小摊主,陆随心才恍然意识到,这正是她熟悉的大北县!
她回家了!
这里是她斥重金买入醉翁椅的地方,也是早先她和李芸娘浣衣挣钱、摆摊卖字之所,更是她借读话本小说之地。
她曾风里来雨里去,不知多少次自民安村跋涉十几里地来此——只是此前都自另一个方向而来,她便从未见过那座危桥。
陆随心一下成了米缸里的老鼠,兴冲冲扯着桑凌的手往那从未光顾过的窗花小摊去,“桑菱,快看,快看!”
摊主手里的一把剪刀灵巧地上下翻飞,那张红纸也像生了翅膀,在锋利的刃下左右腾挪,被雕刻出形状。
剪窗花大约只是摊主的小小喜好,他身前摆着一些木勺木碗,还有一个个奇形怪状的木头玩意儿。
“啊,这是八卦锁!”桑凌眉梢上扬,“我们公……我们家小姐玩得可好了。”
“哟,两位姑娘,看看我这新做的小玩意儿,带两个走?”摊主从一个小木凳上起身,站到半人高的小推车前,将剪刀红纸随手弃到一旁,脸上堆笑,热情地打起招呼。
陆随心看到那些东西,却霎时失了喜色,眼珠子转到别处,就想拉桑凌走,可没想到这丫头用手抄起一个,眉飞色舞地招呼着身后人,“小姐少爷快来!这儿有好多好玩的。”
比起她在木桥上两腿打颤的模样,真可谓判若两人。
现下是出了笼子的小喜鹊,叽叽喳喳得紧。
陆随心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眼远远走在后头的顾瑶和莫楚瑛,这俩人肩并肩,因为步调相错,两条胳膊便时不时轻撞在一块,比起上桥之前,距离自是近了不少,那不说话又赧着颜的样子,看起来不像多年夫妇,倒像是花灯会上初初幽会的痴男怨女。
想起方才那场景,陆随心忍不住又想啧啧称奇。
沉稳的静王爷三番五次把脚踩进木板间豁开的洞里,好像生怕没借口紧紧攥住自己妻子的手,次数之多,都想让陆随心喊他上医馆看看了,那可是桑凌抖着腿都一点没失误就走完了的桥,静王爷这表现,岂不像什么大病在身。
可偏偏静王妃不觉得,一口一句“当心脚下”,牵着自家夫君,好不耐心,哪还有半点吵架漠然的样子。
陆随心打断桑菱,“别扰了他们,你跟着我玩便是。”
又把目光转到另一边,看到远处有一群人围在那儿,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便问摊主,“那儿在作甚?”
“王城里来的,正招人呢!要年轻力壮的男丁!不知是要修王陵还是建什么新宫殿来着。”摊主遥遥看了一眼,嘴里酸溜溜的,“月俸给的可高了,唉,要不是家里老母瘫痪在床,我怎么也要去报个名挣一笔,这去个几年,回来可什么都有了。”
桑凌听到“老母瘫痪”四个字,眼中盈盈一闪,看也没看,手就伸出去拿了眼前两样东西,“这些,我、我要了。”
看着眼前脸颊凹陷又满头夹着花白的摊主,陆随心有些哭笑不得地望向桑凌,却见她从身上摸索了一会儿,立马转着眼珠子露了怯,“我……没带银两。”
“那不买就是了。”陆随心把她手里的东西抓起来,放回了那小推车上。
摊主努了努嘴,一番犹豫还是装作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没事没事,下次再来。”
桑凌皱着眉满脸遗憾。
摊主也冷了下去,眼珠往旁边一飘,就一声不吭地准备坐回他的小板凳,可街道深处突然响起的一阵异动打断了街上所有人的动作。
先是人群窸窸窣窣的碎语和咒骂声。
再是愈加清晰的推搡声和双脚重重落地的疾跑声。
最后是交错在一起的盔甲摩擦之音、洪亮的高吼和越来越震耳的疯言疯语——“别跑!站住!”“长庆王乱杀人啦!长庆王乱杀人啦!”“你给我站住!”
街上一阵鸡飞狗跳。
远处报名去做劳工的桌案被掀翻,周围一圈男丁们也在茫然无措中被冲散开去,一个披头乱发穿着脏污囚衣的男人双手被绑缚在一处,正癫狂地拨开所有阻碍,像一个铁榔头似的砸了出来。
没有人看懂眼前发生了什么。
大家都瞪着眼,愣着神,干巴巴直盯盯地看着他冲过了半条街,直至路过剪窗花的摊主那儿时,他却不再继续往前,而是出乎意料地猛然停下了脚步。
陆随心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可当她想要去拽桑凌的衣袖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啊——”
囚衣男把桑凌的头套进了自己双手之间,扯到了胸前,紧紧扼住了她的脖子。
陆随心傻了眼。
那日学功夫时顾瑶对桑凌说的话就这么闯进了陆随心的脑子——“你跟在我身边,要学这些做什么?”
她仿佛听到了一声哼唧唧阴森森的嘲弄,不像是人间的音,该是从天上来的。
旁边的摊主吓得从凳子上滚落在地,没一会儿指着那人颤抖着音骂了起来,“你……你抓一个姑娘家作甚?大老爷们羞不羞!快把人放了!”
囚衣□□本不理他,一双眼通红,拖着桑凌往一边没人的巷子口去,背刚贴上一旁房子的砖墙,追兵们就从正面把他团团围住了。
几个兵卒挥着手,把围观人都驱散开去,“离远点!都离远点!这人有失心疯,别伤着你们!”
陆随心也被推出去好远,刚站定就听到顾瑶二人疾步从自己背后赶来,喊出口的声音已完全失了平日里的冷静,“桑凌!”
“呜——”桑凌被紧紧压在那人胸前,恐惧到发不出声音,一张小脸煞白煞白。
“于四光!你已是阶下囚!可别执迷不悟!赶紧放人!你途中假借出恭私自窜逃一事便可既往不咎!”追兵头领高喊道。
“执迷不悟?哈哈哈!老子还有什么可怕的?你们都别过来!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断了她的脖子!”他睁着那双浑浊的眼,里头红得像是刚倒了血进去,仰头大笑时露出一嘴黑黄的牙,癫狂的样子确实和失了心无异。
“你现在不过是二十年劳役,若伤了人,就是死刑了!”
“劳役?”于四光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林大人死后,我们这帮人就被那顾衡之下牢的下牢流放的流放!他妈的说是要把老子送去北边的苦地服役,可老子到底犯什么罪了?犯什么罪了?啊?我呸!就是想让老子死!老子反正孤家寡人一个,今天就算下地狱,也非拉个垫背的不可!”
顾瑶在旁听了一会,在那穷途末路的疯狂里嗅到了随时失控的危险,皱着眉就要站上前去,却被旁边的莫楚瑛拉住了,“不可,我们没带护卫。”
这一拉便让顾瑶生了怒意,“我要救桑凌。”
“这里这么多人,何必一定要你去救?”
这话问得顾瑶没了声音,她张了张嘴,眼也忘了眨,好像不认识眼前的人。
追兵头领对此一概不知,只在那儿继续劝着,可眉心的不耐烦已经出卖了他,说话愈发急促、焦躁,“于四光,你犯了什么罪,那都是堂上审过的。何必在此装傻?都说你失心疯,看来传言不假。竟在此对王不敬!”
“王?什么王?若不是林大人,他当得了这个云国的王?”
这话一出,被挡在外边的三两人群一片哗然,追兵们也都变了脸色,那头领更是脸一暗,就招呼旁边的人上前,对着于四光道,“你言辱君上,按律当死!即刻行刑!”
那些追兵乖乖听命,举着长矛把那尖锐的头指向了于四光的方向,慢慢向他围紧,根本不管还被按在他怀里的桑凌,那架势,似乎就是要连着桑凌一同戳穿了。
最外围的一个追兵刚要跟上众人,就见眼前人影一闪,不知谁翻到了自己面前,长袖在空中一拂,自己的长矛就脱了手。
这人一夫当关,抢去的长矛刺入长空,横在了一干追兵面前,“全都住手!”
“你……你又是哪来的?于四光的帮凶吗?”头领看清是个女子,震惊怒言。
顾瑶手执长矛,警戒地看着眼前的兵卒,话却是对背后的于四光说的,“于四光?我放你走,只要你把人还回来!”
于四光见到此景,脸色一变,眉间的疯意褪去,他舔了舔干涸的唇,将手收紧,直到桑凌发出痛苦的呻吟才作罢,那声音也一下变得冷静,“好!好!成交!你拦住他们!叫他们别来追我!等我跑到安全的地方,自会放她平安!”
他拖抱着桑凌一边回头看路,一边慢慢退着进那漆黑无人的小巷里去了。
顾瑶微微侧头,刀一样的光从她眼里刮过,“你听到他说的了?”
头领皱了皱眉,并不理会,“上!”
那些士兵面面相觑了一下,似是对围攻一个女子的命令感到犹疑,但有一个率先上阵,其他人便都慢着步子跟上了。
“阿瑶!”
“诶,我的剪刀哪儿去了?”
莫楚瑛凄厉的呼喊和摊主疑惑的声响交叠在了一块儿。
顾瑶挥着长矛和那些兵卒斗到了一处,围观的人远远见那矛挥起来,凌厉的破空之声唰唰地削在耳朵边上,头皮发麻,霎时都跑得更远了。
只有摊主一时来不及推车逃跑,缩到了自己的小货车下边,把脑袋紧紧捂了起来。
顾瑶的动作凌厉到位,那些兵卒的矛刺来,她总能轻巧地挑开或避走,像燕子一样在刃光里腾挪穿梭。
可双拳难敌四手,她一个人功夫再好,时间长了,终究手忙脚乱起来,渐渐落入下风。
莫楚瑛从腰间解下了随身玉佩,高举着往那头领走去,却被后边冲上来支援的几个兵卒撞倒在地,手磨破了皮,发髻歪了,玉佩不知滚去了哪儿,连带着那句“我乃定国’出云使’”也摔了个支离破碎。
堂堂定国亲王,被折去了所有尊严与颜面,仰面朝天地半躺在地上。
可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怕——他怕万一那些长矛刺中了阿瑶该怎么办?——随之而起的则是一个更深的也让他为之发颤的想法——若是阿瑶就此死了呢?
莫楚瑛撑着那粗糙的路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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