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看，都是你嫌疑更大吧？”
林小猹反问道。
“哦，你认出我了......”
调查专员的语气像是嚼了一整块泡泡糖后连带着塑料包装纸从喉咙里咽下去一般扭曲发泡。
林小猹：废话，当然能认出来。
之前一群人里，就你一个在防辐射服外面穿风衣。
那么奇怪的造型，肯定要多看两眼。
林小猹自然懂得乘胜追击的道理：
“你是专业的吗？你认得保密协议上的字吗？你不会完全没读过吧？你先前住的什么地方？调查办给你做过背调吗？”
眼前的人生硬地接话，提问道：
“你无权过问我的私事。”
“我当然有权力，你现在拿不出任何绿洲的证件！”
“你难道希望换人来审问你吗？”他的语气带着一些上扬的欢快，“这是你的主观意愿？”
她确实不希望再来一遍，她的额头已经有点发烫了：“所以呢？那样就能很快结束吗？”
“你见过那个女人和那个小孩吗？”
林小猹听出对方又转移了话题，她打赌他又想开始新一轮的盘问。
只是林小猹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
“不要转移话题，我可以回答你，但是我不再接受无意义的重复审问，除非你手上有什么确定的证据。”
调查专员：“所以她去哪了？”
“实话实说，我看到了，但没管。她应该是去找你们了。”
“你最后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往哪走了？”
林小猹详细回复，她看到两人沿着藤蔓来路的方向回去了，而她从一开始选择了分道扬镳。
“应该已经死了吧。”男人突然感叹道。
风衣男（原谅林小猹这么叫他，因为他接下来自顾自的独白，实在不像是一个调查专员）又说：“不，那个女人是不可能死的。”
“也不对，她也该死了。”
林小猹想插话：“也才过去了一天……”
但是被打断了，风衣男继续不停说。
“没人知道，人什么时候会死，像我，今年应该已经四十八岁了，很多年纪轻轻事业有成的人都没活过爆炸。”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林小猹：“你这么小的年纪，一定是后来才出生的。”
“我觉得三十年前的事情，就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面对一个不怀好意的陌生人，林小猹没有敞开心扉的打算。
她觉得自己昨天发生的事情到现在，就像是过了三十年。
于是她继续：“他们不会让你看了一集影视剧，随便列了些要点，就来找我问话吧？你看起来没有任何面对真人的经验。”
尽管林小猹完全没猜出来对方为什么会被派来审讯她，但她逐渐找到了虚张声势的节奏。
“你以为，你真的能从我这里问出什么吗？”
“你是个来路不明的外地人，而我从出生就住在这里。”
“我和他们才是一伙的。”
“否则你以为觉得，为什么你会被会被派来？”
林小猹本来没敢和对方对视。
但是对方久久不回答，她便抬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对方双眼布满了红血丝，眼皮跳个不停，似乎精神压力大到了极点。
没事吧？不会是她挑衅过头了吧......
她也没说什么啊......
风衣男沉默良久，喃喃自语，林小猹听不太清。
“但为什么，又是这样！”他的声音突然暴起，把林小猹吓了一跳。
“不管什么样的生命结尾最终都会是自取灭亡。”
“好像一切的结束是死亡就会看起来很公正了。”
“从前，到现在，一直没变过！”
林小猹听着这些颠三倒四的话，已经站起身，打算先撤退了。
但——
“我累了，我先在报告上签上我的名字，上面的内容，你自己随便填就行了，填完了喊我起来。”
风衣男飞速地签了几个字后，把一张薄薄的纸递给她。
还有这种好事？
林小猹重新坐了下来。
她知道调查办的纸质报告只是摆设——为了让某些不会使用电子软件的领导看着顺眼。
有能够反复回放的录音录像就行。
可是这会儿，她都不在审讯室，证词只有这张纸。
林小猹接过报告，前面是一片空白。
而底下，风衣男签上的名字让她的心差点停跳了——
“十字街”。
她勉强控制住语气中的颤抖：“这是什么名字？这么奇怪。”
“一个代号。”
他双手一撑，靠着桌子闭眼了。
林小猹的脑袋短路了，她敢肯定，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电话里的那个“十字街”。
填着填着，林小猹嘴里突然冒出一句不合时宜的话来：
“能给我上两盘吃的吗，听说你们调查办在绿洲上还有标配的种植田。”
“不行。”对方秒答。
可是她真的很饿，非常饿……确实离她吃过那包蘑菇粉过了很久，但她还在宥妈家蹭了一点。
她应该没有饿的那么快的。
审讯一定消耗了她大量的能量。
“我很饿。你们不是说调查办包饭的吗？”
“不行。已经过了饭点。”
林小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冷冻速食产品还讲究“饭点”吗？
她想随便找两个话题，引导这家伙给自己去室内开门，只要她能返回室内，扫荡一遍冰箱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你怎么搞到这套衣服的？”
风衣男本身有些昏昏欲睡，一听到林小猹说起这个就来劲了。
“只要加入调查办就能免费领，你要不要来当我同事？”
他的语气很紧张。
林小猹也很清楚，调查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否则不可能在那样缺人手的情况下，她却没见过有多少小镇居民入职帮忙了。
“可是，他们怎么会让你没有任何的工作经验就......”
“我在《重启：下一局人生》里当了五年的谈判专家，后面一路升职到了大法官。虽然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后来充值时间到了，为了换钱，我就去报名了......”
林小猹当然知道《重启：下一局人生》这个游戏。
这是众骇脑机科技公司鼎鼎大名的旷世之作。
为了《重启》合理上市的审批报告，众骇把它包装成了游戏，披皮在了链龙娱乐名下发售。学校里的邱老师曾经痛批过《重启》，林小猹对此印象深刻。
通过低成本的神经连接，将大脑通过电极链接到主机。即使是单机游戏，其他npc全由ai生成，真实度也足够媲美真实世界了。
后续更是开启了全息联机游戏研发热潮，但直到核弹爆炸前，也没有开发出联机模式。
不过，由于太多人为了节省各方面的成本，把伪造的《重启》的虚拟数据，当成真实经历直接使用，后面官方政策直接禁止了十六岁以下的未成年人给脑袋打洞，嵌入脑机接口，同年还撤销了很多尖端职业的学术报告。
但《重启》仍然是艺术工作者的殿堂。
许多《重启》玩家说话听起来就像是影视剧的角色，小镇就有很多。
林小猹敢打赌，甘鹭之前也是这款游戏的忠实用户......（不过她那种说话方式，也可能是从广告里学来的，这家伙可是看了二十年的广告）
长期玩家总是不自觉地透露出一种与世无争的傲慢。
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不是真实世界，随时可以重来。
被打击了，就回到简单模式——就像是眼前的风衣男，三两句话，和林小猹这个九漏鱼说急眼了，直接摆烂不想干了，仿佛直接就地等待重开。
太脆弱了。
“我就去报名了......”风衣男说到这里时猛然停顿了，“我可不能告诉你，除非你成为我的同事。”
“但这一切是不合格的，我甚至没为你念米兰达权利，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有培训认证……我做的太糟糕了。我当初不应该中学一毕业就去玩《重启》，我以为那里学到的知识比学校好多了……我想喝点酒。”
林小猹闭口不言，这位的情绪好像越来越激动了。
“那根本就不是成就，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合理推动情绪而继续的！这根本不是正常的世界！”
“我只是想在完全不同的地方体验一段人生，和我的现实毫无瓜葛的人生！”
“但体验不是创造！”
“那么《重启》是为了谁研发的？”
“如果那群人离开了，那么现在坐在棋盘两端的又是谁，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林小猹：其实，我原本还算镇定，这会儿真的被你吓住了。
我们说的已经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谁会想留在调查办和这种人成为同事啊！
林小猹：“喂、这位叔叔，你冷静一点。”
林小猹：“你告诉他们了吗？告诉他们，你的经历工作经历来自《重启》？”
“......还没有。”
“那你之前的那些伙伴呢？怎么不介绍他们一起？”
这人比了两下枪的手势，一下瞄准了自己的脑门，一下张嘴瞄准口腔。
好的，我不问了。
对方看上去更加半死不活了，甚至开始低低抽泣。
搞得和她审讯他一样……能不能不要这么脆弱。
她倒是很想问问甘鹭的事情，但是她不能主动去牵扯关系，眼下不是什么合适的机会。
“那个......我建议你，你就说你是真法官。反正，钢芯城那个发税法的大议员，早就被炸得渣也不剩了，说不定你现在的同事，也都是从《重启》学成归来的。你很优秀，我一开始真的被你吓住了......所以能带我去吃点夜宵吗？”
“不管怎样，谢谢你的安慰。”男子停下抽泣，“好吧，我们先回去吧。我记得还有两份标配营养餐。”
“我早该接受的。”
**
现在应该是凌晨十二点。
调查办，室内。
风衣男毫无食欲，嘱咐她只能吃那两份营养餐，其他的什么也不能动后，就躺在沙发上睡觉了。
沙发上还放着他原来那件风衣。
林小猹成功扫荡了调查办的冰箱。
虽然看上去只是剩菜剩饭剩罐头，谁让量很大呢，除了两份完整封装的标配营养餐外，还有一排完好的罐头和十五个剩罐头。
好吃爱吃。爱吃好吃。
林小猹是真的很饿了，等她吃完才发现，自己居然吃了这么多！
但依旧没有那种过分饱腹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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