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容若已经睡下。

被耳边的“纳兰公子”四字轻唤惊醒时,容若吓了一跳:宛卿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明府、还找对了房间。

“你是来告诉我你的名字的吗?”

容若抱腿坐在床上。

“我叫沈宛。”她笑着指向床边方柜,“沈檀刻作神仙女,宛捧金尊水上来。所以公子亲手做的这一小鼎炉的‘纳兰香’归我了。”

“好巧,沈檀。”容若打开方柜倒数第二层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素雅的匣子来,“我的香方里正好是用上了沉香木和檀木,归你正好。”

“公子的身子好些了吗?”

“在我家,不被允许问这样虽是关切但是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话。”

“为什么?”

“不知道,打小时候起就这样,然后就习惯了。”

“公子好像是只笼中鸟,只能跟爹爹和娘亲谈正事。那些市井人家带着寻常味和烟火味的话,都没机会说、没机会听。”

“所以我学了个技巧,在阿玛和额娘开口之前,先告诉他们我很好。这样他们就安心了,也不会觉得我染尘。”

“公子你应该活的自在些,不然老是在家中或是陪在皇上身边,多无聊啊!”

“不会,阿玛说他要在权力之巅做个贤臣,皇上说他要在而立之年之前让大清江山换个模样,作为儿子和臣子,我做自己力所能及之事、出自己忠孝两全之策、写一身正气的文章,就觉得自己没有虚度年华。”

沈宛开诚布公道:“你阿玛手上的那张‘索党字条’,是我带来的,我交给了你的表妹惠儿。字条是我师傅给我的。”

容若问:“你师傅是宫内人还是宫外人?”

“他自称要做个避世之人、潜心著书。”沈宛摇头,“但是躁动之心却一刻没有少过,他说清不如明,公子你是满人,听了这话会生气吗?”

“我又不是皇上,早就不知道喜怒哀乐的情绪是什么了。”容若无奈地笑了笑,“所以皇上在我面前怎么息怒无常都好,我都不怪他,不跟他记仇。”

“而宛卿你的师傅——”容若平和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也没有见过他,怎么会因为他的只言片语而生气?”

“公子依旧叫我宛卿?”

“觉得亲切、合适。”

“那我该怎么叫你?”

“都好,随你喜欢。皇上叫我纳兰,惠儿叫我表兄,阿玛额娘叫我容若,我自称:大清第一陪臣;别人管我叫:翩翩浊世佳公子。”

“那我还是叫你‘公子’的好。”沈宛又问,“公子要做第一陪臣,那皇上能做第一圣君吗?”

“这个要等后世之人给皇上一个公正的评价。”容若往好的方向盼,“而我,希望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皇上是位明君,大清承前启后的明君。”

“公子别这么说自己。”沈宛带着积极的口吻,“虽然皇上是万岁爷,但我希望公子你比皇上活的久。”

“但愿,如愿。”容若应的很轻。

沈宛从怀中拿出一张素稿纸,“其实在吃公子相赠的点心的时候,我写了一首诗给公子你。”

“点心哪能成诗?应是食盒提篮里面少了一茶包,宛卿你念茶而诗。”

“什么都瞒不过公子。”

容若从床上下来,走向轩窗,轻推扇叶,隔层轻纱,道:“宛卿的诗作,这边有月光才能看清。”

“公子你忘记添衣了。”

沈宛拿过衣架上的长袍,坐到了容若身边,细心为他披上。

“跟宛卿一起读诗,坐在地板上我也不觉得凉。”

“我跟公子一起赏诗,却要如此掩人耳目,不觉得可悲吗?”

“为什么要悲,菩提一棵,百零八子,数尽盘尽,三千烦恼,三卷文章,人生本来就在弹指一挥间。细小的欢愉也是欢愉,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容若苦笑,“像是笼中鸟,忽然得衔了春枝一般。”

“公子,对不起。”

容若摇头,只抱着关心的口吻,对沈宛叮嘱道:“下回再来,你要小心。”

团茶苦解酒滋味,赌茗翻书相伴浓。

雀绿补天今何在?纳兰香成过帘栊。

南巡北狩君臣事,殿外菩提立银穹。

林深杳杳不见鹿,

“为什么把最后一句删去了?”

“没写好,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改,不如删去。”

“我倒是想到了一句,可以添上。”

“哪一句?”

“春厢茶煮话梧桐。”

“公子所补,极佳。”

“宛卿,你不告诉我,之前你写了什么?”

“我写了公子你,如玉落雪中的你。”

“哦,我猜到了,猜准了。”

“公子。”

“玉落雪中点……”

沈宛单手轻捂容若的薄唇,“公子,别说。不然我会怪自己。”

“你看,我好着呢,不至于……”

“是,沈宛相信公子好着。”

月色中,他明眸似水,手握一纸缺了一句的诗作,静静站在窗边看她已经离开的身影。

——宛卿,你想告诉我什么?

——你熟知的宫中环境,你写在诗作的句子,都是从你师傅口中听后总结出来的吗?你师傅是谁,与我大清为敌之人吗?

*

早晨。

一家人一起吃早膳的时候,觉罗氏忽然问起:“老爷,皇上来取‘穴砚斋’的楹联的时候,是不是看见了惠儿?”

明珠饮了口热奶茶,“我怎么知道惠儿有没有从房间里出来?皇上要是看见了她也不打紧,只要没有闹的后宫沸沸扬扬就好。”

觉罗氏慎重道:“惠儿一向担心容若的身子,容若在‘穴砚斋’挨冻,她即便是没出来,也会打开房间的窗子来看吧?毕竟皇上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来——”

“要是机缘如此,那就是天意。”明珠单手往上一指,“话说回来,现在皇上跟赫舍里皇后之间因为索额图父子之事,还指不定关系变成了什么样呢。万一皇上在皇后面前多提了一句:‘某日某时在明珠家看见了什么……’皇后为了颜面,告状告到了太皇太后耳边,说:‘皇上在未选秀之前就跟秀女私会,老祖宗您可不能不管。’那就是我的责任,会担什么罪还不知道呢。”

“不行。”明珠一斟酌,放下碗筷,“我得进宫一趟,把该料理的事情料理了、该善后的事情善后了,不然我心里不安呐。”

“老爷,吃完早膳再去吧?”

“我不吃了,夫人你跟容若慢慢吃。”

明珠走后,觉罗氏见容若乖乖地吃饼喝粥,就问他:

“儿子,你怎么没对你阿玛说句话?是对皇上阴晴不定的性子服气了,不想再管了吗?这样也好,额娘就希望你静养着、把身体养好,过个吉祥年。”

容若安慰额娘道:“儿知道阿玛和额娘在担心什么,儿已经为纳兰家考虑过对策了,就是为了避免遇见今日局面。”

“是吗?”对容若的先见之明,觉罗氏面露惊喜。

“内务府总管噶禄,定会念着阿玛的救命之恩【注1】,不会叫惠儿在选秀前后受委屈。即便是皇上在皇后面前失言,儿相信太皇太后过问起来,噶禄也会为纳兰家说话,不让帝后在选秀前后闹的不愉快。”

“那你不早些向老爷说明?”

“阿玛急着进宫,不是为了惠儿的事。如果儿没猜错,阿玛应该为了‘擒拿鳌拜’一事,去向太皇太后报告筹备的进度。”

“何以见得?”

“料理和善后,阿玛的话里,前者是指:训练精干的八旗子弟这项密任,在意‘料’之中,自己并未置之不‘理’;后者是指:妥‘善’说服皇上配合之事,还要有劳太皇太‘后’。”

觉罗氏欣赏这样的父子关系,道:“容若,你果然是最懂你阿玛的人。你阿玛的前路之上,少不了你阿!”

容若单手托着侧脸,期盼道:“儿想要的,只是一盘完整的棋局、一餐完整的饭局,相信这么简单的要求,阿玛会成全的吧?”

“傻孩子。”觉罗氏柔声关爱道,“别说是棋局和饭局,等到日后你参加科举、拿下功名,父子同朝为官,相处的时间不是更多?”

丫鬟们撤去早膳的餐碟以后,觉罗氏见惠儿的身影从窗外走过,像是要去看玉兰树。她不禁道:“容若,你为惠儿……”

“是,儿想为惠儿好,就想了‘叫阿玛保噶禄‘的这一招。”

“那可要额娘告知惠儿?”

“额娘跟惠儿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把功劳都归在阿玛身上就好。”

“容若,你何苦呢?”

“说的越多,惠儿就惦记我越多。但是在将来,她夫君是皇上,她要盼望的、要面对的人也是皇上,不是我。”

“额娘只怕迟早有一天,皇上会意识到是你啊。”

“那就等那一天到了再说,儿希望不会到。”

*

慈宁宫里,孝庄太后听完明珠的汇报,陷入了沉默。

她在思虑:如今的局面是索党处在下风,明党处在上风,要是叫玄烨趁机除掉鳌拜,怕是不妥。鳌拜一除,朝中三足鼎立之势一破,必将陷入明索两党相争的新局,不见得最佳。

但是换个角度,如果皇上能够将大权独揽在手,对爱新觉罗家而言,倒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

这人呐,特别是处在这个年纪的人,不管他是帝王还是高贵门第出身公子,也不管他是平头百姓还是寺院小僧,心中的气概是最强盛的时候,都一样,想着大展身手干番大事呢。

明珠道:“臣以为,皇上这次能够处置索额图,是因为鳌拜默许了的缘故。当然臣不是指皇上完全没有功劳,而是皇权尚未完全集中,行事还需谨慎为上。”

孝庄问:“既然照你说的,精干的八旗子弟都训练的差不多了,可以安排他们入宫来给皇上当陪练,以掩盖擒贼的目的,那什么时候行动合适?”

明珠顾虑周全道:“这要看太皇太后和皇上的情份,一方说服另一方,另一方接受对方,才能无缝配合,擒贼于天罗地网之中。”

孝庄忽然插了句话:“明珠,你儿子纳兰性德的婚配之事你想过吗?”

明珠一怔,反应过来后,连忙道:“臣自当会教导容若以大局和大清为重,不可轻挑了自己一厢情愿喜欢之人。”

“纳兰的婚事我会做主,一定给他挑一个好姑娘。”孝庄揉了揉太阳穴,“皇上在我面前提到过一个人。”

“太皇太后请讲——”

“鳌拜的堂侄女瓜尔佳·云辞。这孩子跟别的八旗格格不同,平日里喜欢搜集和玩弄西洋的东西,也不拿咱们满人的姓氏做称,偏爱用了汉人女子的名字‘官云辞’来刻章和交际。”

“臣惶恐。”明珠做出了惊慌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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