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生气
莘善从来就弄不清自己到底该做什么。
在偃师庄时,她只是随他们过日子,无人教导,只靠着观察他们的一言一行和茅汀硕偶尔递给她的几本书,摸索着活了八年。
可终究是浑噩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最贪心时,也不过是藏在暗处窥看,偷将他们珍爱之物偷来,翻来覆去地摩挲也得不到要领,末了也只得还回去。
终究不是她的。
她从来都只有自己。
唯独“莘”这个姓氏,让她觉得自己还跟这世间有点牵连。
莘善看向站在赤亡榻边的那个木讷的妇人,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她和她才相识一日。
她一个外人,哪有资格插手他们的事。更何况,她也自知没能力改变什么,贸然打断仪式,只会惹人不快。
他们是普罗城的人,而她是莘善。他们只是为了他们的生活,而她也只是路过他们的生活。
相逢又别离,归帆又离岸。
明日一早,她便会离开。
指尖传来刺痛,莘善却合上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善儿!”
身边传来一声惊呼,一双冰冷的手捧起了她那只仍在抽痛的手。
血腥味。
“止血!止血!”
莘善拧起眉,猛地往回抽手,却被死死钳住。她眼皮一掀,啧了一声:“一会儿就好了,你——”
她的话猛地噎了回去——一个男人突然逼近到她眼前,低叱声混合着热气喷在了她面上。
旺善揪住她的后领,猛地向后跃开。而那个男人被几个人七手八脚地压在地上,头朝着莘善昂起,露出面上粘着的乌黑一片。
祟。
指尖蓦地一痛,莘善身子一颤,低头看去——她的手被强行举起,一块点了些褐色药液的手帕正紧紧裹着她那支手指。
“血液会吸引祟。”
旺善皱起眉看着她。
莘善惘然地回头看向祭台,果然,四个人都被压倒在地上,被人手脚并用地压制着。
离莘善最远处的是个妇人,平日一丝不苟裹着发髻的那方褪了色的靛青头巾也不知落在何处,不知被谁人脚牢牢碾着。她发髻早已被扯乱,脸上粘着一滩皱巴巴、黑糊糊的祟,也粘着几缕青丝。
秋芳跪坐在她的身旁抹着眼泪,小小的身子一抖一抖,很是可怜。
“好像止住了……”
旺善在她身旁说。
她看到旺善小心翼翼地掀起手帕的一角,沉默地咬住了下唇。
“小姑娘。”莘善闻声看向近前来的大伯。
他的表情莘善琢磨不透,似是担忧,又似是愠怒,只是拧着眉,眼睛不断乱瞟着。
“流血了?”
“好了,没事了。”旺善代替莘善说。
那大伯往身后一看,转回头时,面上已换成一副笑脸,不住地点头。
“成!成!成!”
说罢,他便转头吆喝起来。那安静下来的四人也被人搀扶起,似拂拭器物般,拍去他们衣上沾染的尘灰。
旺善拽着她离去。
“走。”
莘善被他扯得踉跄,回首看向祭台,却撞上数道冰冷的目光。秋芳也抹了把眼泪,愤怒地瞪着她。
旺善拉着她回到赤亡的小院里。
“你的血,比常人更易招引祟。”
莘善坐在屋前的青石阶上,旺善也在她身旁坐下。
“嗯。”
莘善兴致缺缺,不太想和它说话。
敞开的院门上的铜环,在西斜的太阳照耀下闪着金光。莘善看着它出神。
她的目光只要再往外延伸一点,便会瞧见那发出喧天吟唱声的祭台。
“他们这种时候忌讳见血,横竖也只这一日罢了。”
可是她现在就想走。
“……能当偃师的人,体内生气远超,莘氏一族尤甚。”
生气?
莘善一愣,随即看向旺善。
它似乎一直都在看着她。
因此,莘善望向它时,便见它一张脸似春雪初融般,五官都活泛起来,层层地化成笑来。
“天地生灵,皆因生气而活。生气散了,便死了。”
它笑着,递给了莘善一颗糖。
她垂眸,掌心托着一颗金灿灿的糖果,三面棱角闪着光,如天上的一颗星。
莘善将它投入口中,于舌间辗转了两回,香甜自舌根传遍四肢百骸。她声线含混:“那鬼祟是靠什么活的?”
“也是生气。”旺善站起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不过,我们没有形体,因此喜欢占人身子。”
莘善也站起身,随意怕打了几下,便像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可是鬼祟不是人死后化成的吗?”
旺善领着她绕到塔后,打开一扇虚掩着的木门,便来到了后院。
“是啊,鬼祟就是人散的那股生气。”
后院荒芜一片。
莘善被齐腰高的枯草包围。她跟在旺善身后,踩着他踏过的地方,才勉强行进。
“要去哪?”
她抬头向前看,只能看到旺善青色的背影,还有他身侧无边无际的枯黄。
“出城。”
“出城?”
莘善疑惑地跟着他停下。她见他蹲下身子拨弄着眼前的杂草,便绕到了他身侧。
旺善将拨开的枯草踩断,又接连踩了两三脚,底下便露出了那熟悉的黄绸。
“它怎么在这里?”
已无枯草限制莘善的动作,她便半蹲下身,与旺善一同将帝屋树搬起,竖立在地上。
“我昨晚把它放在这的。”
说着,旺善掏出一卷粗麻绳,缠在了他的腰上,又将另一头在帝屋树树干上绑紧。
莘善看向前方一望无际的荒草,抬头望向旺善问道:“又是要叫普罗城吗?”
旺善摇摇头,说:“不用,那镜子的出口离马车太远了。”
也不远啊。莘善记得她也没跑多久。
“那怎么办?”
莘善问。
旺善低头朝她笑了笑,说:“叫赤亡把咱们送走就行。你唤它一声,说咱们该走了。”
“我不想……”
莘善脑中闪出刚才祭台上的画面——那几道冰冷的目光里,也有赤亡的。
“好吧。”旺善顿了顿,随即朝远处喊道:“赤亡,送我们下山!”
无人回应。
莘善有些慌乱。
“赤亡,它……”
“没事。赤亡它老了,有些迟钝。”
“有多老?”
“七八百岁吧。”
旺善挠了挠头,说道。
七八百?!
莘善吃了一惊,登时呆若木鸡。
鬼都这么长寿的吗?!
她想问旺善是不是也几百岁了,可话还没走到唇边,远处便飘来赤亡的声音。
“好……”
陡然间,莘善只觉周身一麻,眼前一花,眨眼间,身形已立于山脚之下。
山下依旧灰扑扑的。
纸白色的太阳陷在灰白的云彩里,挣扎不出。
莘善回望普罗城,在白日里也闪着红光,不过不如夜里明亮,只是像团血雾般罩在山上。
哒哒的马蹄声穿过灰幕,逐渐清晰。
“妙妙来了。”
旺善拉扯着莘善的衣袖,要她回头看。于是她转身,将那座山远远抛下,留在那普罗城里了。
莘善依旧很好奇。
她问了旺善好几次,皆被他以记性不好搪塞过去。
“莫非……你比赤亡还要老吗?”
莘善出言相激。但旺善却没有接招,只是唇畔弯弯,装模做样地看着书。
妙妙窝在她怀里,呼噜噜地叫着。
莘善摸着它的手一顿,转头对旺善说:“妙妙为何一直缠着我?这猫原是你养着的吧?”
旺善本就似尊人偶般端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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