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她的救星吗?

何铭从未这般认为过。

他眼神诧异地看向后视镜里的祝流双,那双会说话的杏眼里似有泪光闪动。

他困惑于她为何如此激动。

“其实并不是多麻烦的事,你……不必多想,也无需做什么回报我。”路口的黄灯转为红灯,何铭刹住车缓缓停在人行道前,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扣击方向盘。

某一瞬间,何铭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那一丝别扭的感觉从何而来。

他恍然发觉,他和祝流双所处的位置是不对等的。

不论是她在他的个人电台里日复一日地留言,还是她谨小慎微地同他对接工作,抑或是前几日在外公家的偶遇……

他甚至隐隐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祝流双是在“仰望”自己。

可他并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人,又何来的“崇拜”和“仰视”?

绿灯亮起,雨刮器的摆动频率减弱,尔后横在前挡玻璃底部彻底不动。

望着天边即将消散的乌云,何铭不禁在心里自嘲:一定是他的直觉错了。祝流双大约是有些惧他的。

毕竟,他整日沉着一张脸,周身环绕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她怕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车厢里再度陷入沉默,何铭随手降下一半自己这侧的车窗。盛夏雷雨过后的凉风灌入衣衫,使得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大半。

尔后,他听见祝流双甜糯的声音响起:“学长,你还记不记得,许多年前的深秋,在一中校园里,你也曾见过我特别狼狈的样子?”

“那天我新充值的饭卡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回寝室找的时候,还跟孤立我的室友大吵了一架。”祝流双云淡风轻地细数那天的遭遇,“后来,我坐在学校小花园的假山上大哭。是你给我递来了纸巾,也是你劝说我哭解决不了问题,早点回教室……”

纵然心潮起伏不定,她面上仍旧装作风平浪静的模样,语气稀松平常到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她边说边斜眼去看何铭,试图在他侧脸上寻找到一丝动容的痕迹。

可人类的悲喜本就不能相通。

那段记忆于她,是雪中送炭,是念念不忘的珍藏。

于何铭而言,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空白。

说到最后,祝流双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她敏感地觉察到车厢里的何铭只是一个静默的倾听者。

“很抱歉,刚才尝试着回想了一下,对于你所说的事,我确实没什么印象了。”

他的语气有些为难,可见是真的仔细回忆了。

失望显而易见。祝流双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学长心肠这么好,肯定帮助过许多人。不记得……也很正常。我记得就好。”

她顿了顿,语气真挚:“所以,如果以后学长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汽车缓缓停下,何铭忽略掉祝流双的承诺,转头问她:“你家在哪一幢?”上回他只开到小区门口便掉头走了,因而不清楚接下去该往哪儿开。

车窗雾蒙蒙的,祝流双用手擦去玻璃窗上的雾气,入眼是熟悉的小区大门。

原来这么快就到家了!几十分钟的车程好像是一瞬间的事。

“进门左拐,第二个路口直行再左拐,我家在十幢,麻烦学长了。”祝流双语气闷闷的。

没两分钟,汽车稳稳停在东湖小区十幢楼下。

在车厢里捂了半个多小时,祝流双的衣裤都半干了,她没有立马下车,而是捧着何铭的西服外套左右为难。

“学长……衣服被我弄脏了。”

她想帮他洗衣服,但这西装一看就不便宜,估计得拿去干洗店。

“不碍事,一点水渍而已。”

“那怎么好意思……我还是……”

“赶紧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何铭忽然蹙眉沉声,“我还得回事务所加班。”

祝流双其实并没有被他突然的变脸所骇到,她是在听到“加班”两个字后放弃挣扎的。

同为社畜,没有什么比“加班”更重要的了。况且,他如此催促自己,大约是怕她着凉感冒了。

祝流双草草将西装放回副驾驶座,倾身打开车门,一骨碌钻了出去。

她随意张望几眼,见四下里无人便抓紧时间走到主驾驶的窗边同何铭道别,然后捂着一颗凌乱的心往单元楼走。

“滴滴——”鸣笛声起。

“祝流双——等一下。”何铭探出车窗重新呼唤她。

前行的脚步顿住,祝流双回过身,有些意外:“学长,还有什么事吗?”

“钥匙,你的电动车钥匙没给我。”何铭无奈摊手。

连她自己都忘了,可他却还记得。

祝流双的心房再一次陷落。

她脚步轻盈地飞奔向何铭所在的方向。

及肩短发在风中一甩一甩,裹挟着雨后香樟树叶的香气。

跑至何铭跟前,祝流双举起手中的钥匙串递进窗内,嘴角咧着,露出一口洁白齐整的牙齿。

“学长,等明天下班,我过来取车。”

傍晚的太阳一半躲进云层,一半露在外头。金色的光芒照在祝流双的头发上,脸颊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毛茸茸的。

何铭惊奇地发现,刚才情绪低落的女孩此刻又恢复了元气。

他看着她染着金光的头顶,不再去探究个中原因。抬手接过钥匙后,镇定地别开脸关了车窗。

车厢里的空调重新开始制冷,何铭忽而觉得有些热。

————

“砰砰砰”,防盗铁门被人从外面敲响,顾春玲汲着拖鞋赶来开门。甫一打开,便见自家女儿傻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妈——我钥匙忘带了!”

“小双,今天怎么提早回来了?”

两人异口同声。

祝流双率先开口解释:“对,下午去税务局办事,所以下班早。”

顾春玲抬了抬鼻梁上的老花镜,察觉出一丝异样,责怪道:“淋雨了?”

知道瞒不住,祝流双便实话实说:“半路上正巧碰上雷阵雨。”

“愣在门口做什么?还不赶紧进来。”顾春玲一把将祝流双拉进门,心中想要给女儿买车的念头更坚定了些,“快洗热水洗澡去。”

屋内没开空调,客厅里的台式电扇开到最大档,“嗡嗡”地吹着,祝流双觉得有些头疼,揉着太阳穴走进卫生间。

花洒打开,热气蒸腾,她褪去身上潮湿的衣服步入淋浴间,随即又对着门外大喊:“妈——帮我去卧室拿条睡裙来。”

其实根本不用她交代,顾春玲早已经默契地拿好衣服走到门口了。她堂而皇之地推门进去,顺手把东西放到洗手台上。

“诶呀,妈——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祝流双正闭着眼睛洗头,听到开门声嗔怪道。

顾春玲瞥了眼女儿姣好的胴体,替她拉好淋浴间的玻璃门:“你小时候还非要妈妈陪着一起洗澡呢,现在倒是学会害羞了!毛手毛脚的,水溅得瓷砖上都是……”

“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我都多大了……”祝流双抬手抹了把脸为自己辩解,“我仔细着呢,水根本就溅不到地板上。”

女儿心情不错的时候,说话的音调会比平常稍高,顾春玲从她进门那刻便觉察到了。她顺着祝流双的话往下讲:“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想起田星雨来过自己家的事,于是转头说:“小双啊,今天吃过饭星雨来过了,还拎了两个大西瓜,怪重的。”

“她怎么没提前告诉我?”祝流双揉着头发间的泡沫问。

“她走的时候给你打过电话,你没接。”

下午她将手机静了音,从税务局领导办公室出来后又急着往公司赶都没顾上看手机。后来遇上暴雨,就更顾不上了。

“妈——帮我手机充个电,在餐桌上。”

顾春玲应着走出了卫生间。

很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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