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京,九月廿一。

卯时刚过,梆子的尾音还未散去,晨雾氤氲。

陈府的丫鬟们早已忙碌起来,管事的嬷嬷立在廊下,压低嗓音催促:“手脚都放麻利些,这金翅汤金贵,一滴也别给我撒了!”

“露重天寒,大人要是上朝前没喝上热汤,仔细着你们的皮!”

晓翠双手紧紧捧着铜炉,炉上煨着青瓷圆盅,热气熏得人眼眶发热,她几乎是小跑着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终于到主屋,另一丫鬟轻叩门扉,细声细气:

“大人,早膳备好了,奴婢们来伺候您更衣。”

掌心的暖炉越来越沉,晓翠额角渗出汗珠,手臂微微发颤,她小声道:“阿清……阿清!你能不能帮我搭把手……”

但许是穿堂风将她的话轻轻吹散,阿清没听见。

眼泪“啪嗒”砸在盅盖上,晓翠下意识想用袖子去擦。污了主子的汤,她定是没有好果子吃,慌神中,手再也撑不住,沉重的暖炉猛地一倾——

青瓷盖盅脱手飞出,滚烫的汤水挟着热气倾泻而出。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迅速探出,稳稳托住了铜炉,但滚烫的汤汁却还是浇在他的手背上,白皙的肌肤瞬间泛起一片红痕。

晓翠惊魂未定地抬首,一张清俊秀雅的脸撞入视线。

少年垂首看她,身形瘦高,黑色官服却添几分肃穆,明是最普通的朝服,却有衬得他有玉树之姿,晨曦照在他细腻的侧脸,如同敷了脂粉,却因逆光让人瞧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下一刻,她意识到了什么,直接瘫软跪在地,不住的磕头:

“大、大人!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您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真不是故意的!”

阿清也吓得跪在地上,膝行上前,想用自己的衣袖擦去少年身上的汤汁。

少年快速后退半步,干脆利落的将手放在一旁的水盆里,眉头微蹙,似乎在艰难地措辞,半晌僵硬地开口。

“无妨。等……凉了喝。”

“奴婢这就去重新给您换一碗!”阿清急忙道。

“不用。”少年拒绝得更快,声音冷硬,却带着几分滞涩。

晓翠手脚发软,心狂跳不止。她不过是刚进府没俩月的粗使丫头,在小厨房日日与煤灰、脏水打交道,干的都是那最脏最累的活计,师傅见她勤快老实,这次才将能亲手给主子送汤的美差给了她。

可她竟然搞砸了!

坊间谁人不知,皇城司指挥使陈大人,天子鹰犬,手握生杀大权。传闻他曾当街随意斩杀富商之子,昭狱里更是关满了他的仇家。

跟在后面的丫鬟们也紧接着跪了一地,像鹌鹑一样将头死死抵在地上。

晓翠想到之后悲惨的遭遇,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那手却突然伸了过来,放在她的下巴旁,晶莹的泪珠滴在白净的手心,竟有种朝露的错觉。

阿清抬头地望着他,呆住了。

分明是多情的动作,却因为少年淡然的眼神,让人生不出一丝旖旎,似乎对他来说只是下意识的行为,并没有任何其他的意味。

“竟敢脏了主子的手!”姗姗来迟的嬷嬷,气急败坏,想踹晓翠一脚。

陈茯苓不明白为什么就一碗汤的事,能让所有人害怕成这样。但是她不喜欢浪费粮食,想了想,直接端起那仅剩半盏的汤盅,一饮而尽后,继续面无表情的站着。

师傅说过,如果很多事情不知道怎么回复的时候,闭嘴就行。虽然他的原话是:“你只要不说话,看着还是挺聪明的。”

这话陈茯苓非常不赞同,因为她本来就很聪明,她只是不喜欢和人打交道而已。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尽是茫然。

“主子……”

不想暴露太多,陈茯苓僵硬的将手背在身后站着,扯出一声:“好……好了,都退下吧。”

嬷嬷皱着眉,上前一步:“大人……您嗓子?”

陈茯苓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今日……确实身体不适。”然后不再看地上跪着的人,转身往屋子走去,想赶紧摆脱这令她无措的场面。

嬷嬷却心生几分怪异,难道昨日不是做梦?

她半夜起夜时,曾路过主卧,发现大门敞开,主子就躺在地上,血流不止,她当场吓昏过去,醒来却发现自己好好的躺在床上。

“不不不,噩梦,一定是噩梦!”她晃了晃脑袋,轻拍胸脯。“莫慌莫慌,莫要自己吓自己。”

“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

定是她老眼昏花了,这世上没有妖怪,也绝计不可能有和他们主子长得一样的人,死而复生更是不可能!

思忖至此,她决定给自己煮碗安神汤喝喝,也可让大人下朝喝。毕竟,每次下朝归家,大人总是阴郁不快。

陈茯苓不知她们在想什么,迅速关上房门,随手拿出一块布擦手,检查了下眼角的妆没花,紧了紧束胸,才换了件干净的官服出门。

马车很快行至子五门,有小厮低着头上前,跪在地上露出背,让她踩着下来。

她不适地皱了下眉,一个翻身干脆利落的落地。那人也没有说多余的话,安静地起身接过缰绳将马牵走,隐入侧道的阴影中。

子午门前乌泱泱的,已有许多官员在等候了,大家都十分熟稔的互相打着招呼。

陈茯苓神色紧绷,十分害怕有旁人过来跟她打招呼。但好在,不知道为何,她一望向别人,那些人头垂得比她还低,生怕和她对上眼。

她便垂眼,数着地下的云纹砖,一步步往人堆边缘挪动。

一青衣武官直冲冲向她走来,眉宇间煞气滕腾。她警铃大作,后退一步,脑中不断思索着该如何应对,这人是谁来着?

“陈兄!”快到跟前,那人却脸色一变,喜笑颜开:“两日不见,可想死为兄了!”

陈茯苓又不动声色退了小半步,没让这人的手搭在肩上。

他却一点也不尴尬,高高举起的手丝滑地向下挪,放在了自己的后脑勺上,嘻嘻笑着:“陈兄怎么还是这般拒人千里之外?咱们可是沆瀣一气、狼狈为奸、眉来眼去的交情啊。”

……这文学造诣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这是陈一的好友?

陈茯苓忍不住在心里评判起兄长的交友观来,最后只能得出四个字:品味低下。

而且这位公子实在是过于聒噪了,身上还跟身上有跳蚤一样,毫无边界感!时不时就要凑过来撞一下、拍一下。

陈茯苓只能分心躲避他,都快忘了自己此行的任务了。

不过,这番鸡飞狗跳之下,她收获了不少信息,也确认了一件事:至少目前为止,无人察觉她是冒牌货。

看来她哥和她一样,都是一个沉默寡言的高手。

她暗自松了口气,打定主意:少说话,多观察。幸好这对她来说,像喝水一样轻易。

“陛——下——临——朝——”

百名官员列成长队,按照品级排列站成四排。文左武右,红色官袍的站在离皇帝最近的地方,秩序井然,开始跪拜行礼。

鎏金龙蟠十二珠帘后隐匿着一张脸,隐隐绰绰,却依旧锐利锋芒。

陈茯苓和这位聒噪的公子站在队尾最末段,她抬头往那遥远的龙座上看,饶是她这样好的眼力,也只能看见小小的一个黑点。

皇帝偶尔会挥动一下衣袖,或是微微点头,整个朝堂便随之震动。陈茯苓站在队尾,只能听到前几排官员的说话声。

殿上似乎颁布了什么政令,隔一会大家便一起吹嘘起皇帝来。陈茯苓不想被看出异样,也跟着学舌:

“皇上英明。”

“社稷之福。”

诸如此类。

陈茯苓听得昏昏欲睡,没一会儿他们又开始吵起架来。

她只好继续跟着喊道:

“岂有此理!”

“吮民膏血!”

“道德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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