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怜香惜玉之心,在宁佳与眼里,那人怕是连虚与委蛇之敬都做不成一分。
彼此犹是对面不识,她便十分痛快地交出了满包袱诚意,哪怕那包袱她得来毫不费力,于青竹阁没有劳苦但有寸功啊。那人倒好,上来就还报她一道口子,现下估摸着还渗血。
纵时移事迁,昔年印象尘封久矣,总不乏残迹可循,可宁佳与在那公子哥身上找不到半抹故人行侠好义的旧影。
举止蛮横,言辞傲慢。
都道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下属,青竹阁这般作派,料想嘉宁世子也未必是个好东西,如她所掌握的小道消息——人前活菩萨、人后阎罗王,果真伪善。
早知那人绝情至此,她昨夜断不会狠心将那可怜的马儿赶走,至少在偌大的嘉宁还有个老搭档作伴。现下却不晓得她同那有去无回的马儿谁更可悲了。
宁佳与向掌柜买了匹小马,闷头动身。
其实不消旁人指路,她在此地徘徊月余,早已摸清嘉宁世子私宅何在,以及哪条道能够绕关直抵城北。
城北人烟稀少,巡卫也不往这边靠,没谁管得着打马过街的无赖。
宁佳与勒马抬头,即是黑漆漆的“宁府”二字。杂役闭口不问,规规矩矩上前接绳牵马,她松手提步,大门便识相似的开了。
一瞧,是那位完全不识相的公子哥,脸上还遮着副圈眼架鼻的飞鬓面具,好不碍眼。
“哎呀,贵人。”宁展立于两侧门房中间,负手道,“有失远迎。”
宁佳与不欲搭理这腔,绕过他径直往庭院去。
雨催葱茏,桃花仍兀自绽着几片,颜色却比前日明艳不少,塘里三三两两的游鱼也乐得自桥下冒出头戏水。杨柳倚风拂面,恰好洗去女子脸颊两侧的微尘。
清净的宅子迎着稀客,好像一切都是那么知趣,除了——
“较之鄙人预计,姑娘来得似乎要快许多啊。”
宁佳与斜他一眼,道:“劳您费心了。”
进了客堂,公子哥也没有给客人煮水沏茶的意思。宁佳与背靠圈椅,舔了舔干涩的唇角,架起黑靴踩了一座儿的泥,左顾右盼。
宁展瞧她无所适从,情态都添了几分神气,道:“交代罢,你一定要加入青竹阁的实情。”
“在下对世子殿下心怀倾慕,誓死追随。”
宁佳与几乎是冲口而出,说罢望向宁展的目光更为坚定。
......
听了这般“衷言”,世子殿下愣是没能得意下去,几度无法直视宁佳与。
怪也怪他这十余年惯以大业为托辞,对姑娘家敬而远之。不意如今大业未半,三番五次任那假惺惺的风流俏语打得脸热。而遮脸的面具在妖物跟前简直等同灯草作弦,不值一谈。
宁展绷着声儿吩咐下人给宁佳与收拾厢房、预备午膳,手掐日有万机待理的卦相,走为上策。
那心劳意攘的模样就不像懂卦之人。宁佳与咂摸出反常,难免纳罕。
她自白钟情世子,这人何故装什么非礼勿听的纯情郎君。
莫非真如师父所言,嘉宁世子不近女色,有......断袖之癖?念及此处,正当和煦的时辰也令她一抖,遂即刻划去众师兄弟所谓对男子最是好使的美人计。
回溯初入江湖,宁佳与替人办过许多繁差琐事,至今从未失手。哪知此行为着自己,反而畏首畏尾,办得如此憋屈。
转眼,春寒入夜。宁佳与望着厢房紧闭的门窗琢磨嘉宁世子,不禁又打起冷颤。
与其接受这俨如教人夺了舍的公子哥,就是曾经朝气蓬勃的凌云少年,不若速战速决,权当不曾再会。即使难近嘉宁世子的身,顺些把柄握在手里作交涉筹码也好。
半刻钟后,宁佳与箭袖玄衣,猫在藏书阁窗下,周遭静得仅剩凉风与枝叶纠缠不息的沙沙。
她取下平日鲜少佩饰的发簪,挪闩开窗,再随手戴回,翻身进屋,落定桌案。不便以明火探查,她依着自窗沿洒入的细碎月光检索册本。
翻来看去,立柜上皆是些暗阁成员名册、出入记录、器械往来云云,对宁佳与而言几无用处。她满腔抑塞之气不及叹出,身后悠来一记森然质问。
“与姑娘,你便是这般倾慕世子殿下的吗。”
宁佳与手心冒汗,好在指尖收得紧,掌中这册绝户名单才未直截坠地。
她能感受到那人鼻息就在自己身后不过一两寸位置,只得预先挤出笑脸,若无其事地回身去迎。
不巧,对方猝然上前。
发簪撞向朝她颈部抓来的手,顺着本就松散的束发滑下。青丝似玉玲珑踏春开颜,极轻地扫过对方,引得人鼻尖一阵发痒。
夜晚的宁府有如冰窟覆软土,每踩一步,土里的凌锥便要露头直钻脚心,阴冷倒罢,但尖锐恼人。
恼得虑乱,恼得神焦,恼得宁佳与急三火四,索性舍了她从小到大都未遮过几回的面纱。何况真要撞上谁,掩面夜行更是百口莫辩。
四周漆黑,来人挡了月光,宁佳与穷目若盲,之于在这房中等候多时的宁展则不然。
春山聚拢,秋波点真。
丰唇含桃,素装露重。
以及女子身后垂落的绒白。积洁自成辉,乱琼碎玉见了,也不得夸口。
这一切,他尽数看清。
宁佳与张口欲言,许是为着隐饰什么,宁展使了些力道拽起她的手腕,抢先道:“你是步溪人?”
七州古往今来,独步溪人氏乃兽身化人形的兽族,且千家万户各有巫蛊秘术世代相承。故而男子高大魁梧、力能扛鼎,女子仙姿玉色、青春永驻,不过是众多异于常人之处最微不足道的体现。
见宁佳与眼底似有诧异,宁展直白地抬抬下巴提醒她。
纯白的绒毛在一团乌黑的地界格外扎眼。
宁佳与呵呵两声,熟稔收起这不分时宜的尾巴。
至于她如何收整、又收到哪儿去,就不是宁展一介外州人可以轻易洞悉的了。
看着那块绒白消失的空地,宁展不自觉掂量,这小姑娘的外壳底下,莫不会是位年岁、阅历业已能同他外祖母以姊妹相称的老婆婆?
那这为老不尊之典型,算是让他遇着了。
宁佳与可不打算替自己正名,只不愿再同公子哥共处于冷得要人死的冰窟窿。方将踹开适才有意掐她脖颈的宁展夺门而去,门扉遽响,强光瞬间泼面,势要融化此间。
“——展哥哥!”
大片月光肆意消除了黯淡,映在一对貌似亲密的“佳人”身上。
若请话本先生润色一番,说不准真能成就一段佳话。可惜此番匆匆来的是看客,且是位喜怒无度的看客。
“展哥哥,这衣衫不整、钗横鬓乱的女子——”看客说着就要伸手扯开宁展和宁佳与过近的距离,“是哪位啊?!”
宁展满腹质疑被看客一举打散,忙不迭阻拦。
他左手将宁佳与拽至身后,右臂虚挡在看客面前,柔声细语:“思思啊,何须赶夜路回府呢,瞧你胡乱踩水,漂亮衣裳也脏了。但时辰不早,明日再陪你上街置办新的,先回房歇息罢。”
眼看公子哥对小姑娘和颜悦色,隔着面具都藏不住笑意,若非亲眼目睹,宁佳与绝对难以想象这般的温和如今还能复现在活阎罗身上。她倒是得闲回过神负手看戏了,岂料下一刻便教人指了名。
“小与姑娘。”
宁展并未转身,宁佳与光听着他咬牙切齿的音,也知道那副好脸褪了。
“还不快回房等着?”
那小姑娘似乎还想接着质问一二,却被宁展一边推着走、一边搪塞:“是母亲吩咐我要与她相熟,你就宽心罢,不是什......”
另一边,嘉宁王宫。
日前因着细作画像辗转难眠,今夜好容易成寐的文怀王后忽觉寒气侵体,接连咳了数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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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佳与拾起在地上躺了有一会儿的发簪,再揉揉被宁展捏痛的腕子,盯着二人背影渐远,饶有趣味。
她忽然不打算速战速决了。
宁展并未言明究竟回哪间房,又如此反常地唤她,如是就此回了厢房,岂非显得她认了怂?她大步朝着那间上灯的正房去,门口果然候着先前与公子哥同道的大个。
见她走来,以宁引手向屋内。
宁佳与点头致意,心中则感慨这俩人胆子忒肥,竟敢趁嘉宁世子不在,占主屋为己用。
屋里倒没有雍容华贵、锦帐纱帘的样式,正中近墙立着长案,一块儿绣工精巧的软垫取代了案后靠椅。
笔墨纸砚皆置于桌案左侧,瞧着应是布茶具的地方却摆着高矮不齐的瓦罐。罐旁一盏瓷碗,里边盛着梅子汤。
清甜飘至鼻尖,宁佳与真有些口渴,但并不想为一碗甜汤死在这没人收尸的阎罗殿。
宁展亟亟来迟,揭下皮革面具,跨过门槛便看宁佳与恰如屋主,安坐铜镜前,慢条斯理拾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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