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法的阳光慷慨地倾泻在白沙上。

莉莉像一尾海豚,迫不及待地扎进海里,朝着稍远一些的礁石区游去,回头朝还站在岸边的佩妮用力挥手:“佩妮!快来!这里能看到好多鱼!”

佩妮站在水边,浪花轻柔地拍打着她的脚踝,带来一阵沁凉。

阳光有些刺眼,佩妮微微眯起眼睛,望向那片无垠的蔚蓝。

“佩妮!”伊万斯夫人坐在沙滩伞下,鼓励地朝她笑笑,“去试试吧,说不定会有意外收获。”

“好吧。”佩妮点点头,然后戴上潜水镜,调整好呼吸管,迈步走入微凉的海水。

初期有些不适,海水与体温的温差,通过呼吸管呼吸的陌生感,水波对身体平衡的干扰,视野因为镜片在水下的折射而略微变形。

莉莉灵活地游到她身边,兴奋地指向下方。佩妮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刹那间,一片全新的世界在她眼前豁然展开。

阳光化为了摇曳晃动的金色光柱,穿透清澈的海水,在海床上投下不断变幻的光斑。色彩鲜艳的鱼群时而聚集成一团流动的霓虹,时而又散开成闪烁的个体。一条身上有着明黄色条纹的小鱼好奇地靠近她的潜水镜,她甚至能看清它鳞片上反射的微光和不停开合的嘴。

没有声音,只有佩妮自己通过呼吸管传来的、放大了的呼吸声,悠长而平稳,像这片蓝色世界的背景音。

她看到了红色的珊瑚,像燃烧的火焰;看到了海藻随着水流轻柔起舞,呈现出生动的翠绿色。

一种情绪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佩妮——那是一种纯粹的、几乎让她思绪停摆审美震撼。

太美了。

这种美,不服务于任何功能,不遵循任何她已知的效率公式。它只是存在着,以其无比的丰饶和活力,野蛮地、不由分地展现在她面前。

佩妮悬浮在那片蔚蓝之中,任由水流托举着自己的身体,像一颗终于暂时停止了运算的处理器,纯粹地、被动地接收着眼前这片奇迹所传递过来的、汹涌的感官洪流。

莉莉游过来,拉住她的手,指向一群如银色旋风般掠过的鱼群,绿色的眼睛在潜水镜后笑得弯弯的。

佩妮回握住莉莉的手,她看着,感受着掌心传来的、莉莉兴奋的颤动,以及眼前这片无声的盛大演出。

当佩妮最终抬起头,重新回到海面上的世界时,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新与平静,仿佛不仅是身体,连她过度使用的大脑,也被那片蔚蓝彻底洗涤了一遍。

她摘下面镜,深深吸了一口咸润的空气,看向那片曾经让她觉得“无目的”的大海,眼神已然不同。一种新的“数据”被收录了——关于“无目的之美”的直接体验。,而她的理性,第一次安静地、没有试图去给这份体验贴上任何标签。

浮潜带来的那种奇异的平静感,一直延续到了第二天上午。当伊万斯夫人提议去逛逛著名的尼斯露天市场时,佩妮犹豫了一下,然后顺从地点了点头。

市场位于尼斯老城,狭窄的街道被色彩和声浪填满,几乎要满溢出来。与昨日海底世界的静谧虽有不同,却同样具有强大的生命力。

首先是视觉上的冲击:堆成小山的、仿佛吸收了所有阳光的橙黄柠檬;饱满到快要裂开的、紫得发亮的无花果;深红色辣椒串成的瀑布;还有香料摊位上,姜黄、藏红花、 辣椒粉铺开的一片灼热的调色盘。

其次是气味:熟透水果略带酒意的甜香;刚烤好的面包暖融融的麦香;还有空气中弥漫的、南法特有的薰衣草和迷迭香的干燥草药味,像一条无形的丝带,穿梭在所有这些浓郁的味道之间。

莉莉早已兴奋地钻入人群,伊万斯先生笑着跟了上去,伊万斯夫人则挽住佩妮的胳膊,没有急于采购,而是带着她慢慢地走。

“看,佩妮,”伊万斯夫人指着一个摊位上层叠摆放的、带着不规则绿色纹路的瓜,“这个瓜的汁水多得惊人。”她又指向一篮表皮粗糙的棕色小圆果,“那是仙人掌果吗?里面的籽像星星。”

佩妮安静地看着,听着。她注意到母亲挑选番茄时,会轻轻捏一下,感受其紧实的弹性;嗅闻奶酪时,会闭上眼睛,专注于气息的层次。

“尝尝这个,”伊万斯夫人将一小块裹着糖霜的、金黄色的油炸糖渍水果条递到佩妮嘴边,“据说是本地特色。”

佩妮犹豫了一下然后张开了嘴。

甜腻酥脆的外壳在齿间碎裂,紧接着是内部水果经过糖渍后柔软而富有嚼劲的质地,混合着橙花水的独特香气,瞬间占据了所有味蕾,这是一种简单、直接、甚至有些粗粝的甜美。

“怎么样?”伊万斯夫人期待地问。

佩妮细细咀嚼着,接着轻轻点了点头,给出了评价:“……很甜,味道很有层次。”

这个回答让伊万斯夫人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她温柔地拍了拍佩妮的手臂。

她们继续漫步,佩妮看到莉莉在一个卖手工皂的摊位前,拿起一块星形的肥皂,细细地嗅闻;看到父亲在与一个卖橄榄的摊主用蹩脚的法语夹杂着手势愉快地交谈。

一种奇异的感受在她心中升起,这些看似混乱的市井喧嚣,与罗兰夫人书房里那些有序的仪器,以及昨日海底那片静谧的美,似乎存在着某种隐秘的共通点。

它们都充满了生命力!

当莉莉举着两个棉花糖跑回来硬塞给她一个时,佩妮没有拒绝。她拿着那团庞大、轻盈的粉红色云朵,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甜,纯粹的甜。

阳光照在身上,市场的人声环绕着她,口中是融化的糖,家人就在身边。佩妮站在那里,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

有些“数据”,其价值恰恰在于它的“无用”,而收集这些“无用”的数据,本身或许就是一种极其重要的“系统维护”。

带着集市上沾染的、混合着香料与阳光的人间烟火气,佩妮在当天下午独自走向了棕榈街7号。这一次,她的脚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轻缓,背包里没有塞满笔记和亟待求解的难题,只有母亲执意让她带上的一小篮新鲜无花果。

她绕到书店后方,敲响了那扇熟悉的木门。

罗兰夫人开门的速度很快,仿佛一直在等待着。她今天穿着一件宽松的亚麻长袍,上面沾着些许新鲜的泥土痕迹,看到佩妮,眼睛里立刻漾起了温暖的笑意。

“啊,佩妮,我正想着,今天的阳光这样好,待在书房里简直是种浪费。”她侧身让佩妮进来,带着她穿过一条走廊,推开另一扇门。“来,到我真正的‘沉思之地’看看。”

门后并非另一个房间,而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天地——一个被高墙围拢的小花园。浓郁的、带着药草清苦气息的迷迭香,与薰衣草的香气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主调。

阳光毫无遮挡地洒下来,将每一片叶片都照得油绿发亮,也将泥土的芬芳蒸腾起来,混合着正在绽放的玫瑰那娇嫩的花香。

高矮不一的植物错落有致,形成一个个私密的小角落,一条碎石子铺成的小径蜿蜒其间,通向深处一个爬满了繁茂葡萄藤的木质凉棚。凉棚下摆放着简单的铁艺桌椅,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和一副老花镜。

罗兰夫人引着佩妮走向凉棚,“坐吧,我去泡茶。今天不喝书房里那些提神的,尝尝我用特调的花草茶。”

佩妮在凉棚下坐下,将无花果放在桌上,阳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在她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看着罗兰夫人在不远处一个小操作台上忙碌,用石臼轻轻捣着新鲜的香草,动作不疾不徐,与她在书房里调整仪器时的那种精准专注,呈现出另一种形式的和谐。

茶很快端了上来,清澈的浅绿色液体在白色瓷杯里荡漾,散发出清凉的香气。

“那么,”罗兰夫人在佩妮对面坐下,目光温和地落在她脸上,“除了振动和能量,这几天,南法还向你展示了些什么?”

佩妮捧着温热的茶杯,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开始讲述昨天浮潜时看到的、那片无法被量化的蓝色世界,讲述今天市场里那些混乱却鲜活的色彩与气味,甚至提到了那团粉色棉花糖。

她讲述的语气依旧是平实的、带着她特有的清晰条理,但内容却不再是抽象的公式和原理,而是具体的色彩、气味和触感。

罗兰夫人认真地听着,不时点点头,脸上带着深切的共鸣。

“啊,海底的光……”她啜了一口茶,目光投向花园里摇曳的叶片,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大海,“那是另一种形态的振动诗篇,比我的赛斯琴要宏大和古老得多。而市场……”她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舒展开,“那是人类最本真的‘生命振动’的集合,嘈杂,但充满了创造的欲望。”

她放下茶杯,指向花园里一株正在努力向着阳光伸展枝条的植物:“你看它,它不会计算自己每天生长几毫米,也不会分析光合作用的效率。它只是生长,顺应着光、水和土壤的规则,最终呈现出它应有的形态。有时候,我们过于专注于解读规则的文字,反而会忘记去感受规则所谱写的那首……生命本身的诗歌。”

佩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着那株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的植物,看着叶片上跳跃的阳光。

规则无处不在,但规则的显化,并不仅仅是图形和公式,更是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花园,是海底斑斓的世界,是市场上喧嚣的人间烟火。

她们接着没有再谈论任何高深的学问。罗兰夫人向她介绍花园里各种植物的习性和趣闻,讲述她年轻时如何在北非的沙漠里迷路,却因此观测到了一场绝无仅有的流星雨;又或者她丈夫生前如何痴迷于记录不同季节里,花园中昆虫种类的变化。这些故事里没有直接的知识点,却充满了观察世界的独特视角和对生命本身的热爱。

当佩妮告别罗兰夫人,走出那片被花香和宁静包裹的花园时,夕阳已将天边染成了温柔的橘粉色。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充实,并非来源于解决了某个难题,而是来源于一种更广阔、更柔和的视角。

佩妮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木门。她知道,书房里那些精密的仪器和深奥的书籍依旧在那里,等待着她的回归。但此刻,佩妮觉得自己仿佛被注入了一种新的能量——不是用于计算和解析的,而是用于感受和连接的。

这份能量,让她感觉自己脚下的路,似乎变得更加坚实,也更加宽广了。

回到暂住的别墅,家里很安静,伊万斯夫妇在露台上看书,莉莉大概还在回味白天的冒险,不知在哪个角落摆弄她的贝壳收藏。一种平和的宁静包裹着佩妮,她走到书桌前,那本笔记静静躺在那里。

以往,她会在上面记录下最新的理论推演、实验数据或是对魔法现象的观察分析。那些页面充满了图表、公式和逻辑严密的推论,是她对抗混沌世界的堡垒。

今天,她拿起笔,动作却带着一丝迟疑。笔尖悬在空白的纸页上方,脑海中浮现出了具体的影像:

海底摇曳的金色光柱和穿梭的瑰丽鱼群;市场里灼灼燃烧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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