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君在呼市北马棚一呆就是4天,光是给病马洗胃就用了2天时间。前一天晚上睡在马棚边的木排屋里,第二天起床继续给没排干净的病马做补充洗胃。
每一匹病马的症状都要单独记录,十几份病例不停地增加变化。她和其他三名兽医不断根据病马症状的变化,增或减药量,换药或者增加一份别的药剂应对新出现的病症。
因为林雪君对马匹们的病因非常笃定,大家确定了马的情况,即便病马没有立即好转,甚至有两匹马还在得到救治后症状变严重,但在主心骨够硬够稳的情况下,没有人再说丧气话,都忍耐着焦躁和忧虑情绪,按部就班地进行治疗工作。
《内蒙日报》的记者第二天接到领导电话后就赶到了马棚,林雪君忙中抽空跟亲自赶过来的严社长和秦副主编握手叙了会儿旧就又被喊回去给马配药打针。
严社长只得跟林雪君约了表彰大会后在报社见面,探一探后续的合作。
秦副主编则捧着画板跟着画了好几幅林雪君的工作画面写生,也留下记者跟着实地追踪,方便后续写稿。
起初记者还在马棚外做观察、记录和参与医治人员的采访,大概呆了不到2个小时,他就收起笔纸,被拽进马棚跟着一起忙活起来了。
递桶、打针之类的活干不了,打杂的活还是能干的。
满达日娃和卢大春羡慕地看着一直忙碌的林雪君,有报社的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记录她的言行和工作,这是什么大名人才会有的待遇啊?!实在是他们想象不到的厉害待遇啊。
到第三天,电影厂的人就也来了。
林雪君正打针呢,忽然扛着老式手摇摄像机的工作人员就怼着摄像头拍了起来。开拍前还要告诉林雪君别说话,别看镜头。
林雪君第一次被人拍,成为镜头中心的主角,激动得不免有些顺撇,路都有些走不明白。
可不待工作人员帮她解除紧张情绪,一转头面向了可怜巴巴的病马,她那些或雀跃或慌张的小情绪就都被工作的紧迫感和压力取代了——于是手脚又机灵起来,再不用摄像的工作人员们操心。
这个时代录制东西用的不是电子拍摄,胶片都是稀缺资源,不能浪费,必须拍一个镜头是一个镜头。
等拍过一些有用的镜头
后,主持人和编导同志想过来跟林雪君聊一下采访内容,奈何林雪君根本没空跟对方彩排和安排流程。
主持人只得跟编导同志站在边上等林雪君有空,但只呆了半个小时不到,两位同志就也被征调了。主持人同志被请到锅边煮黑豆,编导同志则在林雪君给马打针时帮忙举输液瓶——
到了这里,谁也别想闲着。
这些活一干就是一天,除了吃饭时间和午休时间外,根本不可能有长段的休息时间。报社的同志和电影厂的同志便也跟着一天一天地忙,他们哪是来采访的啊,根本是来体验兽医生活来了。
“这样亲自体验下来,那文章能写不好吗?”报社的小王同志啧啧感叹,因为白天干活太累,晚上跟着兽医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还多吃了一碗饭。
因为采访任务没有完成,电影厂和报社的同志也都被安排在了临时的木棚屋里,四个木板墙也就起个遮风挡雨的作用,晚上不合衣睡都会觉得冷。
但谁也不能抱怨负责这次运输任务的老张和饲养员们照顾不周,秋收冬储的季节,闲人太少,能搭出这样的棚屋就算不错了。大家都忙,谁都不忍心挑三拣四。
晚上总算有时间跟林雪君聊聊,但天色黑,灯泡昏黄,根本不具备拍摄的条件。编导和报社的记者也就能跟林雪君聊一下她的工作,商量下等白天有空时如何拍摄记录片片段的方式方法。
北城靠近大青山的地方没什么住户,一到晚上四野都是暗洞洞的。
主持人同志抱着手臂,抬头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颗北极星,叹口气回头再看向一脸疲态的林雪君时,她忍不住问:
“十几匹病马,耗费这么多人力物力,现在还有报社和电影厂来采访,林同志会不会压力很大?”
“会有一点吧。”林雪君围着篝火跟大家聊天,但马棚那边每次有马嘶鸣,都会忍不住转头张望,心里始终还惦记着尚未痊愈的马群。
“万一要是没治好,那得多难受啊。”主持人好奇地看向林雪君,直言不讳:“也算是骑虎难下了吧?后不后悔当初接下这个任务?”
“……”林雪君抬头想了想,不得不说,对方不愧是做媒体的,问出的问题是真犀利。
她来到马棚做诊断和救治病马的时候,根本没考虑过压力和
责任这些,那会儿病马都要死不活的,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不会又倒下一匹。
她更害怕看到病马倒地时四肢抽搐、肢体僵直的样子,心里只是着急,根本没空去害怕别的。
‘到底是什么病?怎么治?’已经占据了她全部大脑,空不出一点地方来向万一治不好,或者治错了会怎样。
等到静下来,察觉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事情已经推进和运转起来了,不也来不及害怕担责任之类的了嘛。
挠头。
在人前虽然显得很胸有成竹,这两天晚上独处时的确会胡思乱想。
独自咬着一个中毒的病因,带着一群其实还有些陌生的人,给一群病得随时会死掉的马治病,真是前所未有地想家。
不止想第七生产队的瓦屋和那些早跟她形成默契,无论怎样都信任支持她的亲朋,也想首都的家人。
她还想穿越前的家人,爸爸妈妈一直经营牧场,以前家里的大小事从来不需要她操心。不管家、哪知道家长们的辛劳啊,要是爸爸妈妈在这里的话,她就不用独自去扛压力,也不用去做那个带着所有人做事情的主事者了吧。错与失败都有其他人扛的生活,她以前从没觉得悠闲。
习惯真是个糟糕的东西,让人身处轻松之中却从未珍惜。
她还想念老师,学校里和实习单位的老师们如果在的话,也许会做得比她更好吧?都是经验和学识比她更厉害的人,一定比她更自信吧?
夜晚是负面情绪和自我审视最严重的时刻,幸亏白天足够累,她的夜晚总是很快便被困倦和睡眠霸占,想要多纠结恐惧一会儿都不能。
到了白天,又是一群人指望着的时刻,就还是得继续做出胸有成竹的样子。将士必须鼓舞士气,不能先泄了同志们的气。
“害怕与否,都跟工作无关。”林雪君转头看向主持人,笑着道:“害怕或者不害怕,事情都要做,这不就是‘工作’这个词的意思嘛。”
生活嘛,没的选择。
“……”主持人姐姐盯了她一会儿,轻轻搂了搂林雪君的肩膀,“去睡吧。”
“晚安。”林雪君便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转向木棚屋。
身后却再次传来主持人姐姐的声音:“无论害不害怕都要做事,这不是工作,这
是责任心。”
林雪君回过头,怔了两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还在篝火边坐着的编导仰头盯了林雪君几息,忽地埋头刷刷书写起什么。
……
第四天早上,林雪君在棚屋里吃了两颗糖,糖份一补上来,就又变成大胆而专注的林兽医了。
虽然还会担心这次治疗工作的结果,但至少没有马再死了。
吴大鹏起早给所有病马做体检时,发现最先被洗胃喂药的黑马居然开始主动采食了。
“哇!哎哎哎——”他一时没忍住,站在黑马身边便是一通大叫。
刚起床的刘铭听到他叫唤,吓得外套都没穿好就往马棚里跑,“咋了?咋了?”
“吃了!它主动吃东西了!”吴大鹏手撑着食槽子的一边,看着大黑马吃食,险些红了眼眶。
MD,这么多天了!这么多天了啊!
终于吃了,不用再强喂黑豆水了,不用再打吊瓶维持病马们的营养了。
它自己吃了啊!肠胃好了,各方面就都能慢慢恢复了,要好了啊,病要好了!
刘铭趔趄着赶过来,看着大黑马吃食,猛吸一口气,仰头望天,努力平复澎湃的心潮。
林雪君推开棚屋门,就被忽然狂奔过来的吴大鹏吓得差点又把门关上。
“林同志!林同志!”如今吴大鹏再面对林雪君时,早就没有了忌惮和审视。如今病马恢复了采食,他心里兴奋得恨不得狠狠拥抱一下林雪君,“第一匹黑马自主吃草了,还吃了黑豆,这会儿正站在马棚里溜达消化呢!”
林雪君的手被吴大鹏抓住,用力地摇。
“太好了!太好了!”吴大鹏嘴里不住地念叨,收回手后仍激动得手舞足蹈,最后只能双臂抱胸制止住自己快要起飞的双臂,“林同志……”
他用力喊她,嘶声抽气,却组织不出合适的语言。
摄像师走出来,扛起摄像机开录兽医真情流露的瞬间,吴大鹏忽然双手抓住林雪君的右手。
摄影师的手臂轻摇,吴兽医朝林雪君鞠躬的这一幕,便印刻在胶卷上,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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