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璃的声音没有比风声大多少,仿佛只是在说给她自己听。“我娘她是江南画舫中的艺伎,和那里大部分女人一样,她期盼有一人能够带她离开那里。可惜,她的那些蓝颜知己都是一些薄情人。”
“她生下我时,满怀期盼,不过不是期盼我,而是那个对她许下诺言的男子。不过她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对太多人说过同样的话,早就将她抛之脑后了。”方璃轻笑一声,“不过我娘也不是笨人,很快就认清真相了。”
“我觉得她并不爱我,甚至厌恶我。她永远对我冷眼相向,哪怕是对那些在身边伺候她的人,也比对我好。在那个醉生梦死的奢靡之地,我活得恐怕比不上后厨的老鼠。我起初还会想为什么她不喜欢我,后来我就装作不在意了,无论理由都只会让我痛苦。”
方璃喉咙有些干涩,眼睛瞥向一旁的酒杯:“我的确不喜喝酒,不过是羡慕那些放歌纵酒之徒,那时候我想,我以后也要做痛快饮酒而不是在一旁赔笑之人。我娘无意间听到我的想法,笑话我不自量力。”
“她这么奚落我,我好恨她。但当那个老鸨逼我学跳舞时,我娘却和她大吵了一架,那老鸨怎么刁难她,她也不让步。最后她拿出她所有积蓄,换来老鸨的一句承诺,让我在画舫中来处自如。”
“这件事后,我度过了最开心的两年。我娘教我识字读诗,丹青女红,任何她会的她都教给了我,除了那些乐曲舞步。”
方璃深吸一口气,没有接着往下说。王弃尘侧头注视着她,也没有开口问。片刻后,她才重新开口。
“后来,她莫名生病了,所有人都告诉我她活不了多久了。我起先不信,但她一日比一日憔悴,也由不得我不信了。突然有一天,我娘把我交给一个陌生人,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我生父的住所,让那个人带我走。我当然不肯,可你知道她最后对我说了什么吗?”
王弃尘顿住,轻声问:“说了什么?”
方璃抬起头:“她说了和唐知雪临死前说的差不多的话。我娘告诉我,她没有哪一天不烦我,如今她要死了,让我滚远点,还她一片清净。”
说完,方璃勉强提起一个微笑,转头看向王弃尘:“我到现在也不懂她,你来说,她究竟爱不爱我?”
王弃尘静静地和她对视片刻,缓缓开口,语气坚定道:“她爱你。”
方璃嘴角颤抖了一下,维持住笑容:“是吗,谢谢你啊。”她立刻低下头,闷闷的声音传出来:“那你的父母呢?你身受重伤,你父母知道吗?”
方璃一直没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失望,抬起头道:“我随便说说,你不想说就.....”
“我是孤儿。”
王弃尘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里,方璃猛地转头看向他。
对上眼睛的那一眼,王弃尘眯着眼睛,笑起来:“不要这么看我,没有什么悲惨的故事。我出生的那年,北方战争不断,官府四处征兵,人们都南下逃命。粮食短缺时,人们自然顾不上刚出生的骨肉。”
“我运气不错,被放在了一个村庄的必经之路,村民们收养了我。虽然村中只剩下些年迈的老人,但一人出一口粮食,这些好心人就这么把我养大了。”
“后来战乱终于平息,一些老人的孩子侥幸归家后,也对我很好。他们对我说,这场战能打赢,多亏了一群主动投军的江湖义士。我听后心生向往,打定主意要拜师学艺。村民们虽不赞同,但并未阻我,还为我打听消息、收拾行囊,送我出门。”
王弃尘眼底闪过怀念,表情真正温和下来。方璃久久地盯着他的眉眼,试图拼出他从前的模样。
察觉到方璃的眼神,王弃尘回神,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就是这样,并无什么特别的。”
方璃愣了一下,猛地直起身:“那你怎么不回去看看他们?”
王弃尘抿了抿嘴唇,避开视线:“我自认学有所成时,曾回去看过他们。他们却很生气,指责我只学了个皮毛,就如此松懈。还要我发誓,只有成为真正的侠士后,才能回村。”
“如今我这个样子,怎么有脸回去。”他自嘲地扯动嘴角,“或许等报完仇后,我才有勇气去面对他们吧。”
方璃不满地皱起眉头:“你平时看着挺聪明的,怎么会这么想?你的家人们让你发誓,明显是希望你不要因为想念他们而耽误自己。若你受伤归家,他们只会心疼你。”
见王弃尘油盐不进的样子,方璃转过头,长舒一口气:“今日我便十八岁,可世上已无我在意之人,年纪轻轻就孑然一身。你既然有牵挂之人,怎么还将他们放在仇恨之后?我真心劝你一句,回去看看他们吧。大不了我陪你去一趟。”
王弃尘笑了笑,却不看她。下一秒,他突然转过头,眼中闪过惊讶:“今日是你生辰?”
方璃被他的反应吓到,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是又如何?这是我刚才说的重点吗?”
“是我以为的重点就行了。”王弃尘拍拍袖子站起来,一把拉起方璃,“生辰日怎么能在这喝冷酒?和我走。”
方璃被他冰凉的手冻得一激灵,也觉得吹冷风有些迷眼,便没挣扎,跟着走到了屋檐边缘。
王弃尘松开手,顺着梯子下楼,举高手示意方璃可以下来了。方璃狡黠地笑了一声,利落地翻身,蹦到了他面前。
“如何?”方璃一脸轻松地拍了拍手,王弃尘无奈地后退一步,转身推开了客栈大门,径直走进后厨。
方璃一脸疑惑地跟过去:“这客栈中的人都跑干净了,这后厨里还能有什么东西?”
“有没有总得看过才知道。”王弃尘拉开四处的柜子,灶台上慢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布袋。
方璃抱臂过去,随意扯开一袋,立刻抬眸看向王弃尘:“你不会是要现做一碗面给我吧?”
王弃尘终于停下脚步,拿出布袋中的面粉,随口回道:“自然,生辰怎么能不吃长寿面。”
“还有这种说法?听起来好麻烦。”
“麻烦也是我麻烦,你唯一要做的,就是满怀感激地吃面。”王弃尘挽起袖子,动作熟练地开始和面。
方璃撇了撇嘴,随意拉出小板凳,撑着脑袋,看他忙碌的身影。柴火点燃的那一刻,方璃已有些昏昏欲睡,她强撑着拍了拍脸颊,站起身,一脸自然地走到王弃尘身边。
她从身后探出头的瞬间,王弃尘刚好打开锅盖,温暖的水雾立刻扑湿了方璃的脸。
*
方璃抹下脸上的水渍,弯下腰,再次搬起一堆瓦片,飞身上房,继续麻利地修补房顶。
“方璃。”
她正一脸认真地铺瓦片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方璃低头看向地面,见是柳声,才放下手中瓦片,一跃而下。
柳声上前一步:“方璃多谢你来帮忙,城中不知有多少房屋被昨日的火箭烧毁,就凭现在一片混乱的流云盟,不知何时才能让百姓们回来。”
“我又不是在帮流云盟,只是在帮城中居民罢了。你不会就因为这事来找我吧?”方璃随意摆了摆手,顺便活动自己的肩膀,“昨日你在城门上用听雨阁历来收集的机密来威胁那群歹人,虽说事急从权,但还是影响了听雨阁的声望,恐怕江湖上有一堆人要找你要个说法吧?”
柳声洒脱一笑:“你们先前说我死守规矩确实没错,经此一事,我终于明白什么是变通。至于他们想要的说法,我自然也会给他们。不过我找你确实不只为了感谢你。”
方璃探究地看他一眼,示意他接着说。
“是夏蝉有事找你,她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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