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渚豁然喝道：“白日做梦！”
可白日做梦也做了不止一回了，段驰龙不仅不慌，甚至还有闲心打趣：“说来说去就这几个词，仙尊，有些新意吧。”
凌云渚瞪着他。
“这么看我也没用，就这会儿功夫，全峰上下都知道我要搬来清心别院了。”段驰龙笑眯眯道，“也别觉得他们不信，我来清心别院的次数有目共睹，仙尊对我的纵容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凌云渚像被当头敲了一棒，豁然醒悟。
他就说段驰龙怎么这么好心，每日不辞辛苦、来来回回地奔波，原来这才是真正目的！
他压根不是偷偷摸摸上来的，恰恰相反，每晚入清心别院皆光明正大，恨不得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一待就是半个多时辰，一连就是半个月，还没被赶出来。
深更半夜，闭门不出，一连半月，这几个词连起来，加上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旁人会怎么想？搬来别院的话已经放出去了，倘若这时他出尔反尔，旁人又会怎么想？！
人言可畏，光靠一张嘴，假的也能说成真的。
凌云渚指尖用力，筷子硌在掌心，凉冰冰的。
真是好心机，先靠模糊行动引导人们脑补他们的关系，再放出消息掌握舆论动向，最后逼他接受最终结果。
这种强势到步步紧逼的感情，逼仄又窒息，他要不起。
“想搬来逸云居是吧？没问题。”凌云渚轻描淡写，“回去收拾收拾，明天就过来吧。”
段驰龙两眼一亮：“真的？”
“你都把话放出去了，我还能收回来不成？”凌云渚眼底划过一丝冷笑，“当然是真的。”
段驰龙原本还以为得好好磨上一阵子，没成想对方答应得这么快，一时被高兴冲昏了头脑，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可他算漏了一点，能让他心生好感的人，绝不是逆来顺受的软柿子。
当晚，凌云渚连夜赶往扶摇峰寻谢旧时。次日一早，他要收段驰龙为徒的消息就传遍了忘情峰。
谁说段驰龙只能以他未来道侣的身份入住逸云居？光凭些不成气候的流言，也妄想他让步？谁说他们每晚只能是春宵一刻？月下舞剑明明也解释得通！
段驰龙利用谣言逼迫他，他便反将一军。群众最喜欢脑补似是而非的故事，那便让他们脑补个够！
段驰龙对他心生爱慕，可他一心向道，绝不沉溺于情爱。不仅如此，还看中对方的根骨，连着半月指导他剑法，不忍潜龙在渊，收其为徒。这个故事，简直完美。
为师者，明长幼之序，远逾矩之念，方为正道。这么一来，他不必多加解释，便已然摆出态度。唯一头疼的，恐怕就是不好向谢九州交代，毕竟先前他自己答应的人家，离段驰龙远一点。
好在办法总比困难多，昨日他专程去寻谢旧时为的就是此事，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后，谢小少主终于勉勉强强应下。
拜师大典定在三日后，在此期间，段驰龙再也没踏足过清心别院。
立柱拔地参天，庄严的大殿上，万众瞩目，十峰见证。凌云渚端坐主位，段驰龙立于下首，面色从容。谢九州侍立在侧，不情不愿地让人奉茶。
一碗拜师茶下肚，往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师徒。
段驰龙出乎意料地平静，毕竟众目睽睽下失了礼数，丢的是自己的脸。当然，他的脸本来也丢得差不多了。
先前大张旗鼓说要追求凌云渚的人是他，现在拜人家为师的也是他，这种荒唐的事，足以成为旁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段驰龙接过拜师茶，一步一阶向上走去，恭恭敬敬地跪在他身前，压着嗓音：“这就是你想出的办法？”
凌云渚垂眼，面无表情。
段驰龙似笑非笑，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你以为，仗着个师徒名分就能让我放下那些念头？”
若是个寻常弟子，或许真的心如死灰，与心爱之人结为一辈子师徒了。可他不一样，他来自十方魔域，从来不讲什么礼义廉耻，认定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凌云渚睫毛颤了颤，碍于旁人的目光没有说话，只极轻地抿了抿薄唇。反倒是段驰龙，仗着视线死角，无所顾忌。
“仙尊，你一点都不了解我。”他喟叹一声，“我做事从不管旁人的目光，不但敢欺师，还敢以下犯上。”
高台之上，凌云渚面色不变，搭在扶椅上的手却是攥紧了。泡好的拜师茶就在身侧，他却生出一丝惧意，两肩重若千金。
段驰龙挺直腰背，从托盘里拿起茶盏，高声道：“请师尊喝茶。”
茶水清澈，泛着淡淡的褐棕，早被撇去了浮沫，光从色泽便可看出是难得的佳品。凌云渚平日是极爱饮茶的，眼下却有些抬不起手。
拜师敬茶算一种契约仪式，弟子以庄重礼仪表达求学的诚意，师尊通过受茶承诺传道受业，某种程度上，显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伦理联结。段驰龙在这时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宛若一个耳光狠狠抽在他脸颊。
僵持许久，久到谢九州都传来疑惑一瞥，凌云渚终于慢慢接过杯盏，送到唇边。茶味清苦，在口腔漫延，凌云渚喉结滑动了一下，听见段驰龙低低的音嗓。
“往后余生，你再也别想摆脱我了。”
赤瞳雪亮，钉在他心口。
这趟拜师礼，凌云渚坐立难安，结束后落荒而逃。
他后悔了，他错得离谱！
段驰龙就是个疯子，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跟他扯上关系。现在倒好，想甩都甩不掉！
刚开始那段时间，凌云渚很是心惊胆战，拜师当天极具压迫力的一瞥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然而，他所警惕的一切都没发生，段驰龙在搬来逸云居的第二天就不见影踪，只留下一份信。信中只写了寥寥数言，概括起来就八个字：有事暂离，归期未定。
十方魔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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