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玄用帕子擦拭着黏在手上的酒液,冷着脸斥道:“狗东西,朕喜欢的口味忘了不成?竟拿这种难喝的东西来应付朕!”

小黄门浑身颤抖:“陛,陛下……这是绿酃酒①……春游前,是陛下钦点要饮的……”

一脚踹在了小黄门的肩窝处,裴玄怒骂道:“朕要你拿的明明是鹤殇酒!既然你这狗脑子记不住,那便摘了吧!”

一听这话,小黄门吓得几近失语,语无伦次地求饶认错:“陛下……陛……陛下赎罪!奴才知错,奴才知错了!”

刘忠上前踢了小黄门的屁股,骂道:“你这王八龟孙子,记不记得住了?”

小黄门也不纠结于是‘绿酃’还是‘鹤殇’了,只是刘忠说什么便是什么,磕着头道:“记得了!记得了!陛下钦点了鹤殇酒,都是奴才这狗脑子记成了绿酃酒,奴才该死,奴才再也不敢记错了!”

裴玄一拂袖,冷声道:“别忘了自己的出身,若不是朕的提拔,你区区一介狗奴岂能有今天的地位?看在你尽心侍君的份儿上,朕今日先不杀你,日后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好好过过脑子,莫要枉负皇恩。”

说着,他侧目看向宋时微,幽幽问到:“皇后,朕说得对吗?”

话说了半日,最终落到了她的身上,分明就是杀鸡给猴看。

看来,上次在玉烛阁,那抹烙在裴安臣领口的胭脂到底成了帝王心事。

怕是皇帝对她和裴安臣已起了疑心,才会在今日听到裴安臣的拜祭之地正是她礼佛之地时勃然发怒。

不知不觉冒了一身冷汗,宋时微却不敢表现出心虚,只能映着头皮扯出一抹笑来,“陛下是天下共主,试问普天下的人,谁不是身负皇恩的呢?陛下这般训诫,自然是是对的。”

***

穿过竹林幽深的小径,一顶八枫舆②破出绿浪,慢悠悠地沿着漳水水畔前行。

水岸微风吹拂,帷幔轻摇。裴玄卧在舆内,遥遥望去,一片春光明媚,细柳丛丛,粼粼的波光宛若晶石般闪耀。

可裴玄无心赏景,只想着‘东竹寺’三字,便觉郁郁不快。

默了一路,直到水岸风光从眼下划过,快到甘露宫时,他才掀了帷幔,问起刘忠:“派去上庸城的人查得如何了?”

往舆前凑了凑,刘忠道:“陛下放心,事情已经查妥了,人已在路上,不日便能回宫奏事。”

揉了揉太阳穴,裴玄拧了拧眉,“昨日皇后出宫礼佛,是谁护卫出行的?”

顿了顿,刘忠道:“这……老奴倒不知。要不……老奴传太仆卿来回话?”

肩舆到了甘露宫外落下,裴玄撑起身来,声若金石,“你直接去一趟太仆寺,问问是哪个将军做了皇后仪仗的护卫长,问好了直接传他来见朕。”

“喏”刘忠疾步退下。

约莫两刻钟的功夫,刘忠匆匆赶了回来,走到半卧在龙榻上闭目养神的裴玄身边,小声地恭敬道:“陛下,昨日护卫皇后出行的护卫长是左卫将军何远秋,奴才已将人带到,现下正在殿外候着呢。”

“宣”裴玄抬了抬眼皮,眉心微皱,道。

不一会儿,刘忠便带了年轻的将军入殿。

何远秋被传唤时,正在练兵场里盯着新兵训练,一身戎服未换,正穿着小袖短袍和裤褶服,显得干练非常。

他大步走到龙榻前跪下,叩首时声音洪亮,“臣,参见陛下。”

不同于世族出身的将领,何远秋出身寒门,是裴玄一手提拔上来的,属于帝党中人,裴玄见他英姿勃发,是个精神头极佳的好儿郎,心中满意,郁郁冰寒的面上终是闪过一抹温色,“平身吧。”

“谢陛下!”何远秋起身,依旧不敢抬头。

裴玄开门见山,道:“听闻你昨日护送皇后前往东竹寺礼佛,皇后于寺中,可曾见过什么闲杂人等?”

“这……”何远秋怔了怔,一时语塞,未说出什么。

眉心微皱,裴玄的脸色再次沉了下去,道:“但说无妨。”

揶揄片刻,何远秋叩首道:“陛下赎罪,臣昨日一直在山下宿卫,并不知山上寺中是何情景。至于皇后娘娘见过什么人……臣不知。”

裴玄的脸冷得像是冰雕,声音里带着悠长的威怒,“身为护卫长,你不贴身护卫皇后,反而避之不及,若皇后有个什么闪失,你该当何罪!”

何远秋忙谢罪道:“臣守卫不利,罪该万死……只是……只是当日皇后娘娘说山寺清净,无甚危险,要我们离得远些,好清净心神,潜心祈福。所以……臣才守在山下,未敢上山。”

说完,他补充道:“不过,在娘娘礼佛之前,臣已经派人搜查了整座东竹山,确保山中安全,才敢撤回到山下宿卫。”

听他说完,裴玄的语气才恢复了些温和,“所以说,从始至终,除了寺中僧侣,昨日入寺的,只有皇后一人?”

“还有……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何远秋道。

裴玄淡淡‘嗯’了一声,未再追问什么。

正当他放下了心,眼角余光扫过,却见何远秋身体微摇,似有难言之事,想说却又不敢说,整个人憋得颇为难受。

“还有什么要说的?”裴玄再次看向他,问道。

何远秋身子一震,踟蹰片刻,道:“回陛下,臣昨日一直宿卫在山下,将东竹山围得如铁桶一般,除了皇后娘娘之外,确实并未见任何人上山。只是……只是昨日骤雨,臣看到一团黑影闪过,以为有闲杂人等误闯山禁,遂带人前去查看,可等臣赶到时,却见那黑影只是一只山鸟……”

“一只山鸟,有何可奏?”裴玄不耐烦地挑了挑眉。

何远秋微微抬头,看着裴玄道:“臣要奏的,不是这只山鸟,而是在山鸟落过的位置,捡到了一样东西。”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戒指,双手举过头顶,恭敬道:“臣本想将此物物归原主,可今日陛下问起何人入过东竹寺,臣不敢隐瞒,特奏明陛下。”

裴玄起身,盘腿坐在龙榻上,挥一挥衣袖,示意刘忠将戒指呈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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