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似乎到此为止了
她没有办法扭头就走,因为同样,她也不想要见到对方狼狈的样子。
不想让沈期输,不想让沈期因为拿不到奖项而难过,不想让沈期因为投资的事情像她一样,一个个去奉承讨好。
所以每一次都悄悄地干涉,悄悄地藕断丝连,没有办法放任对方离开视线,害怕他被哄骗着参与风险投资,害怕他某一天被营销组织骗走身心。
所以一次又一次地接近,到每一次邀请都准时赴约,一起在她曾经放弃过的憧憬课程上肩并着肩写同一串字符。
甚至所有人都以为她是班级中的一员,在毕业设计时理所应当地向她伸出手要报告。
她忐忑着准备解释,但再一次被对方带着笑意的眼睛说服,开始了一次没有意义的钻研。
对方循循善诱,在没有头绪的时候和她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追逐内心的想法。
矿区辅助机器人就是在那时初具雏形,制造的难度那么高,运用的范围那么窄,每一个试图借鉴或者喟叹的人都会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这个在随堂测验中名列前茅,课后又不见踪影的女孩。
“为什么不直接开发采矿机器人,或者是为大工厂制造对口设施的流水线呢?”
但唐墨仍然转着笔,漫不经心地回复说,“只是玩玩,随便吧。”
面对沈期的疑问,她却没有办法敷衍,“我不想做会取代人的人工智能,我只想做能够辅助人的人工智能。”
对方愣了很久很久,其他竖着耳朵装作做其他事的人也愣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们一起走访专业地区,结合精确数据,提问二十多个地区的工作人员和教授。
从空气检测分析,到地道导航、安全状况分析,采矿方式建议。
一遍一遍训练,直到它能够对着两条岔路没有犹豫地指出同样的正确答案,直到分析结果达到百分位的误差。
一千遍一万遍。
最后就这么两手空空地把厚厚一打报告和机器人上交,自己什么也没留下,她心中却充实地可怕。
毕业报告的立意方面,她斟酌再三,一笔一画认真写下。
——希望矿区工人不再饱受肺病折磨,希望灰色粉尘不再裹挟蓝色天空,希望能够减少污染,希望减少天灾夺走的姓名,希望我们都能够在疾病来临之前做好预防,不要等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痛苦不已时才后悔曾经。
她站在领奖台上,什么也没有准备,唯一想起来的,就是这一段,于是她也如是说。
“...希望我们都能够在疾病来临之前做好预防,不要等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痛苦不已时才后悔曾经。”
在以医疗为题的这一届利斯莱。
以疾病预防为题的作品,以空前绝后的姿态指引了下一个五年,下一个十年,下一个百年的态度。
不是亡羊补牢,而是让症状和疾病没有出现的机会,这才是真正的目标。
曾经在矿区,人们称颂的爱情就是唐墨父母这样的。
原本都只能沦落到一次次下矿的夫妻们中,唐墨父亲是第一个把妻子送去别的地点工作的人。
他们高声称赞着这个男人的责任和担当,心中把他奉为榜样,看着他踏实肯干,走到队长甚至包工头的位置。
男人们教导着孩子,鼓励着自己,要成为他一样的人,女人们羡艳地看着唐墨母亲每天能够衣衫整洁地出入街道,而不同于她们仍要满头黑灰,手上尽是老茧,拿着微薄的薪资。
只有唐墨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母亲没有得到更悠闲的工作,天不亮就骑着车,用羸弱的身体运回一箱又一箱汽水为校园门口的小卖店进货,又踩着六点的尾巴给去到城东的大户人家们送牛奶。
最后才是要把眼睛看瞎的纺织工作,手酸了,麻了也不能停下,一直到下午五点,还要准时到校门口去接刚刚下学的她。
那个操劳的女人眼袋都要垂到鼻翼,佝偻着身子和工人们一起牵上孩子的手,被指指点点说是干净、轻松。
那时人们都默认只能有一份工作,多做一份,原本的工作就会分心,男人不愿意遭受非议和名声臭掉的风险,便让妻子辞职去做。
她回家蒸上饭之后,要做两个小时卫生,其中一半就要分给洗衣服,洗男人下矿后沾满黑灰却不愿意丢的里衣,唐墨的肚子饿地咕咕叫,站在厕所门口窘迫地看向她时,她才会起身。
为了顾及男人的自尊心,等到七八点众人都吃完饭,才避着人去商场买晚间廉价的菜叶,用黑塑料袋装好避着人回到家,开始做晚饭。
很讽刺。
每每和蔼的矿区工人们拍拍她的脑袋,夸她长相清秀像妈妈,一定能够嫁给一个爸爸一样的人的时候。
她都会觉得很讽刺,很痛苦,如鲠在喉。
他们还会相应地手舞足蹈,教导自己的孩子成为唐墨父亲那样的人,陈宇就是其中的一个。
“爱是托举,爱是奉献,爱是让伴侣能够得到更好,更优渥,更有尊严的生活,这就是男人能够做到的。”
“男孩们,你们未来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他的眼睛里闪着光,不像往常那样调皮,对那个被夸欢了心的男人脸上满是崇拜,“我会的!”
男孩们尖叫着,欢呼着,“我们会的!”
唐墨保持着沉默站在一边,那个男人被夸地笑出欣慰的声音,没有心虚,理所应当地接受着孩子们的簇拥,“要是你们这些好孩子能够把我们家唐墨娶了就好了,她又乖又聪明,会是很好的贤内助...”
唐墨维持这僵硬的姿势,尽量让自己不吐出来。
嫁。
娶。
爱。
和这些愚蠢又恶心的大男子主义,都应该通通滚出她的世界。
永远活在别人的话语里不干实事,给自己竖立起一个完美的恋家爱妻人设,来满足虚荣心和炫耀欲。
永远羞耻于吃廉价的夜间蔬菜,胁迫着妻子永远美丽大方,干净整洁,回家就要有饭吃不做家务。
永远嘴上说着却不付出,永远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已经很累,已经足够,觉得自己就是家庭的主宰。
唐墨不想成为这样的人,也绝对不会爱上这样的人。
他们的身上有一种固执的气味,沾染久了就会被传染,所以唐墨也没有幸免。
她沉溺在了自己的大女子主义中,他们对于自己的告诫和鼓励,“嫁、美、清秀、懂事、贤惠”全都没放在心上,偶尔没避着人教诲男孩们的“钱、权、上进、野心”却嚼碎了咽进了肚子里。
她像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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