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肉乎乎的手指捏着包金乌木箸,闻言立马停下了啃碗里那颗水晶包抬起头来问:“宁娘又可以跟宝儿一起念书了么?”

她这两年身形往上窜了点不似从前那颗头圆身子也圆的糯米团子了,但带着婴儿肥的双颊还是肉嘟嘟的大眼乌黑纤睫浓长,大抵是身体养好了,头发也比从前浓黑整齐了些揪揪都可以变着花样扎了,愈显玉雪可爱。

樊长玉用帕子擦去她嘴角的汤渍说:“可不能这般胡叫了,得叫陛下。”

长宁吐了下舌头,很快改口:“宁娘可以跟陛下一起念书么?”

俞浅浅笑道:“你看宁娘也想进宫同宝儿一起念书的,让宁娘孤零零一个人在那些老学究那里听学不如让她进宫来同宝儿也有个伴儿。今后你同摄政王上朝便把宁娘送到崇文殿去等你们下朝再去崇文殿议政完毕,正好可以接宁娘回家。”

经俞浅浅这一番劝说,再加上齐煜和长宁巴巴地望着自己,樊长玉沉吟片刻,终是应下了。

如今长宁和齐煜都还小让长宁做伴读也不算是出格之事再过两年她作为大将军终是得外调去边境的,那时长宁多半也得跟着她离京了。

一得她应允用过早膳后齐煜就主动提出先带长宁去崇文殿看看俞浅浅不放心两个孩子派了身边的得力嬷嬷跟过去照顾长宁自己则同樊长玉继续在慈宁宫话些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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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不是头一回进宫却是头一回去少年天子听学和处理政务的崇文殿。

她瞅着那金碧辉煌却又庄严肃穆的大殿以及左右两侧堆着笑伺候的宫人有些怕生地攥紧了小拳头。

齐煜发现了让随行的宫女太监都去外边候着

长宁穿着一身浅粉色的齐胸襦裙头顶的揪揪上也系着同色的发带跟颗成精的胖桃子似的一颠一颠跟在齐煜身后闻言立即道:“我才不怕公孙叔叔!公孙叔叔可喜欢我了!”

齐煜皱了皱眉想了想又说:“母后还会在朝中大臣的儿子中选几个适年的给朕当伴读他们要是欺负你你别怕朕给你出气。”

长宁却“啊”了一声视线落到殿内唯一镶着雕金龙纹的几案上伸出一根胖指头指着说:“可这里只有一张桌子。”

从前她和宝儿在进奏院时都是在一张矮几上写字念书的再来几个人那张桌子大是大但

还是挤不下啊?

齐煜道:“届时内务府会再置办几张矮案。”

长宁皱巴着脸想了想说:“那我还是跟你用一张桌子!”

她俩才是最好的朋友!

齐煜似有几分迟疑,最后还是道:“不行。”

长宁乌黑的眼仁儿里失望之色溢于言表:“为什么呀?”

齐煜说:“那是龙案,只有朕才可以用。”

长宁小脸一垮:“我也不可以用?”

齐煜摇头。

长宁捏着衣角,垂下脑袋小声嘟嚷了句:“小气鬼……不让用就不让用……”

明明以前他们什么东西都是对半分的。

齐煜听出她话里都隐隐带了点鼻音,再一看,她眼圈果真跟她身上那件桃粉色的衣服一个色了。

他不知道怎么惹哭了她,有些无措,解释说:“你也会有一张自己的几案的,不必再跟人分着用。”

顿了顿又道:“没人的时候,也可以跟朕一起用龙案。”

长宁用胖爪子蹭了一把眼角:“那没人的时候,我还能叫你宝儿吗?叫你陛下,你好像都不是宝儿了。”

小孩心性纯粹,对于外界对俞浅浅母子的态度变化,认知总是迟缓些。

她长这么大,只有这么一个玩伴,当初被掳到随家时,是宝儿护着她。

后来宝儿跟着她们一起进京,她知道宝儿娘亲被坏人掳走了,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分他一半。

突然之间门要处处讲规矩,变得生疏起来,长宁很不习惯。

齐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说:“可以,不过你得叫我宝儿哥哥。”

长宁脑袋瓜转得飞快,当即就瞪圆溜了黑葡萄眼:“你想占我便宜,我是你小姑姑!”

两个小孩的拌嘴没能拌出什么结果,其余做伴读的小子还没选上来时,长宁倒是已先进入崇文殿听学了。

两日后,公孙鄞讲学中途休息时,正喝着茶水润嗓,便见幼帝从身后的铜鉴缶中端出一碟碟形式各异的糕点,尽数摆在了长宁跟前……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呛得公孙鄞连连咳嗽。

长宁胖爪子刚抓起一块杏仁酥,闻声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投过去关心一瞥:“公孙先生呛到啦?先生慢些喝啊!”

公孙鄞摆摆手:“无事,无事。”

长宁极为尊老爱幼地起身,捏着那块杏仁酥哒哒哒跑去公孙鄞跟前,递给他:“先生也吃!”

公孙鄞

神色顿时更微妙了些。

想起从前樊长玉在文渊阁的举动,此刻只感这两姐妹不愧是亲生的。

适逢守在外边的小太监前来禀报,说摄政王前来接怀化大将军姐妹归家。

公孙鄞当即神色怪异地看向长宁:“你和你阿姐这两日都住在宫中的?”

长宁脆生生答:“对啊!”

公孙鄞神色便更怪异了些。

待谢征进殿时,他未语唇先扬,笑得那叫一个如沐春风。

用脚指头都能想到,谢九衡这厮是同他那将军夫人闹了别扭!

谢征直接无视了他,只对着齐煜微微颔首一拜:“见过陛下。”

齐煜当即道:“摄政王快快免礼。”

长宁不知大人间门的那些事,还当樊长玉带她进宫就是来玩的,也甜甜唤了声“姐夫”。

谢征面不改色地道:“内子先前说带幼妹进宫陪太后小住几日,臣今日来接内子归家。”

齐煜皱着小眉头说:“摄政王来得不巧,母后应安太皇太妃之请,替皇姑奶奶相看驸马,特命人在西苑举办了一场马球赛,因着皇姑奶奶也要下场打球,怕出什么闪失,便邀樊姑姑一道过去了。”

骤听此言,殿内两个男人的脸都绿了,只不过公孙鄞的绿得更彻底些,那抹如沐春风的笑都径直僵在了嘴角。

既是要替大长公主相看驸马,那今日西苑的马球场上必是五陵少年郎们都聚齐了的,甚至不少未出阁的贵女都能借此机会相中个如意郎君。

谢征浅浅瞥了神情僵硬的公孙鄞一眼,拱手道:“如此,臣也去西苑凑个热闹。”

齐煜年岁尚小,还不能直接理政,诸多政务都是谢征同底下臣子们商议好了,拿出个决策了,再交与齐煜过目,让他学着如何处理这些政务。

谢征百事缠身,太后要替大长公主相看驸马举办马球赛这种消息,自然也传不到他耳中。

他步出崇文殿后,公孙鄞也朝着齐煜一拱手:“陛下,今日的课业便讲到这里了,《尚书·大禹谟》中‘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一句,陛下可下去自行琢磨一番其中含义,明日告知微臣陛下的见解。至于长宁姑娘,将此句工整誊抄上五遍即可,若也有见解,明日可一并告知。”

长宁乖乖点头,齐煜则颇有帝王之仪地一颔首:“朕记下了。”

公孙鄞告退后,长宁转头就问齐煜:“宝儿宝儿,你见过打马球吗?”

齐煜迟疑了一下

,还是摇头:“未曾。

长宁满眼晶亮:“我们也去看看吧!我阿姐和你姑奶奶都要上场打马球呢!

齐煜看了一眼公孙鄞留下的题目,微微皱眉,要在此句上做见解,眼下于他而言还是颇有些困难,要想言之有物,少不得要下功夫看些旁的书籍。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点了头:“那朕命人备车马去西苑。

长宁顿时高兴得一双眼都眯了起来,好听话裹了蜜似的直往外蹦:“我就知道宝儿你最好了,除了阿姐,就你对我最好!

齐煜微微隆起的小眉头,就这么在长宁一堆天花乱坠的夸赞下慢慢舒展开了。

从他继位以来,每个人对他似乎都不一样了,他不再是俞宝儿,只是那个独坐高台,要夜以继日地学很多东西、挑起整个大胤江山的“陛下

但还有一个人,不愿意叫他陛下,更希望他是“俞宝儿,也不觉得他成为皇帝了,他们之间门就该跟从前不一样。

齐煜很开心。

至少在这个从清平县就一路陪自己走来的小胖丫跟前,他不用时刻冷着张脸,努力摆出一副帝王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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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苑有着皇家最大的马场,此刻场外高台上已是一片绫罗金钗晃眼,坐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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