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这个年过得很平静。

别人都还好,这个年对阿措尤为特别,因为是在叶家的第一年,她祖父虽然也慈爱,但到底是老人了,家中诸事照顾不到,都托给了管家娘子,所以年节下也不很热闹,只是祖孙相依为命而已。

但梧桐院的年味,可就不一样了。

年三十一整天,热闹得不行,从昨晚开始,厨房就没停过,连夜地炸东西,送各色食盒给京中的世交,又有各色的礼物送进来,各色干果,果脯,点心,糖果,堆得小山一样,燕燕都挑花了眼,何况是阿措呢。

燕燕这人也确实搞笑,明明都是自己家的东西,她偏要囤起来,她和阿措冬日是睡一张床的,是叶夫人留下来的拔步床,三面都是橱柜,本来是放各色针线、绸布或者一些用的小东西的。被燕燕跟松鼠一样囤满了各色零食蜜饯,阿措已经很容忍她了,谁知道她还要趁着过年来换新,把橱柜里囤的零食一样样清出去,又放进新的来,阿措忍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了了,跑去跟凌波告状:“二姐姐,燕燕一直在囤点心,把床上掉的全是酥皮!”

凌波都被逗笑了,她正安排午宴的菜色,安慰阿措道:“没事的,她是有这怪脾气,一到过年就发作,你忍她一忍,横竖床铺都要换新的,我们去吃年夜饭,回来杨娘子就给你们全部弄好了。”

阿措只好忍着,也不知道燕燕哪来的坏习惯,她小时候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也没跟她一样,饿死鬼投胎似的。囤的吃的够吃到下次过年了。

她正生燕燕的气,那边又有人撞到枪口上来。

崔家和叶家倒是绝交了,魏家不知道怎么回事,是魏夫人觉得卢文茵欺负了凌波,她心中有愧还是如何,并不和叶家绝交,不仅不绝交,年下还送了重礼来示好,除了宫中赏赐的药材和绸缎之外,还有整头的梅花鹿,还有许多獐子麂子之类的野物,管家亲自进来回话,说:“夫人说了,这些是小侯爷进宫去陪官家射猎,在鹿苑打的,请小姐们留下吃吧,不够还有呢。”

魏夫人也是粗心,只隐约知道叶夫人去世了,如今管家的是继夫人,并没弄清楚这里面的关系。送礼差点送到正院去了,让潘玉蓉空欢喜一场,把叶大人都惊动了,以为魏侯府主动来结交他了呢。

叶凌波骂魏家没少骂,礼一样收,直接遣了杨娘子去,当着潘玉蓉的面把礼拖回来,潘玉蓉给叶大人递话,说小女儿近来畏寒得厉害,正需要鹿血食补呢。杨娘子答得风趣:“夫人放心,这鹿都冻硬了,等我们拖回去解了冻,一定放了血给夫人送过来。”

至于送过来的东西他们敢不敢喝,那可就难说了。

礼送过来,魏家的人自然也进了梧桐院,阿措就知道魏禹山一定有动作,果然,就有个面生的小丫鬟过来传话,道:“表小姐,小侯爷让我给你带话,说有话跟你说。”

阿措嫌弃得很。

“有话说他自己为什么不说,让你带什么话。拜年的时候不知道说吗?传来传去,有什么意思?这样鬼鬼祟祟的,把我当什么人了!”

话传回去,魏禹山立刻问魏夫人,初几给叶家拜年?偏偏崔景煜也在席上,魏夫人气得直在桌下踢他的脚,让他别问了。

除了魏家外,镇北军还有一家也来了礼,是傅云蕊,她虽然不及魏夫人东西富足,也认真挑了礼物送来,清澜很珍惜她这份心,也认真回了重礼去了。又吩咐把家里的吃食拣复杂难做的装上几盒,送给她年下待客。

凌波当时也在旁边,就说了一句:“傅姐姐如今日子只怕也不好过呢。”

“她怎么了?”清澜不解。

“不过一点疑影而已,回头我跟你细说。”凌波道。

沈家自然是来往更密切,到午饭时还送了食盒来,是沈家最出色的几样菜,清澜也照样送了回礼去,下人回来,个个喜气洋洋,说是沈少夫人重赏,一人一个小金锞子。

“到底韩姐姐大方。”凌波立刻道:“等韩家的人晚饭再来,我们也赏金锞子。”

“你攀比这个干什么,月绮又不是外人。”清澜被她逗笑了。

“就是因为韩姐姐不是外人。今年我们铺子里结余那么多,肯定先赏自己人呀。”凌波又惆怅起来:“要是姨母还在就好了,她一定也喜欢这热闹。那年她赏我们家的人一人一把金叶子,柳吉高兴得睡不着,半夜都要数几遍呢。”

“小姐又笑话我哥哥。”小柳儿不干了。

但凌波一句话还是说得大家都惆怅起来,阿措更是泪汪汪,道:“二姐姐,我想去看我姑母。”

“要看也等年后祭祖呀。”凌波劝她:“不要紧的,我家惯例是大年夜上了香,留一桌好菜给我娘,姨母也一定会来的。”

午饭时果然留了一桌,阿措怕孟夫人找不到地方,还认真在佛龛面前祷告好久,叶家姐妹知道她心诚,都没有笑她,反而帮着她祷告了一番。

午饭自然是丰盛无比,凌波怕阿措伤感,还故意逗她:“中午多吃点,晚上过去那边,谁知道饭菜有没有毒呢。”

“凌波。”清澜不赞同地约束她:“你别吓阿措,那边是老太君办的宴席,怎么会有毒?别说怪话。”

“听到没,清澜都觉得正院的饭菜有毒。”凌波还逗阿措:“你看到潘姨娘躲远点,她浑身冒坏水。”

“还有叶大人。”燕燕补充。

“对,叶大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凌波道。

果然凌波一语就成谶。

她和“叶大人”的关系,本来就是最坏的,清澜守礼,燕燕年纪小,和叶大人都还算面上过得去,至少是愿意叫爹的,凌波则是不然,当初叶夫人卧病时,正赶上潘姨娘抢管家权,斗得死去活来,叶大人也歪了心肠,偏帮着潘姨娘,对正室诸多苛待。叶凌波恨叶老太君也为这个——她身为老太君,持身不正,没有主持公道,任由叶大人和潘姨娘两个人狼狈为奸,宠妾灭妻,叶夫人死后,几姐妹艰难成那样,也不见她帮扶。等到后来潘姨娘真当了继夫人,对她不敬,她才后悔起来。再想来挽回三姐妹的心,梧桐院却已经渡过难关,不需要她了。

清澜虽然心中是跟凌波一样决绝的,表面却仍然维持着体面,也没十分约束燕燕和叶老太君往来,只是让她不要接近正院那边。

凌波则更明显些,从叶夫人七年前去世开始,她对正院就没有过一个好脸色,熬过最难的一段日子,当时只有十二岁的她跟着十六岁的清澜,把叶夫人留下的嫁妆收拢打理起来,渐渐与正院脱离了关系,再也不用受正院的掣肘,把燕燕也养得很好,日子过得欣欣向荣,就更加与正院势不两立了。

每年在叶老太君这的一顿年夜饭,已经是她能给正院的最大的忍耐了,也并不是因为叶大人或者什么叶老太君面子,纯粹是为了清澜和燕燕的名声考虑,怕京中流言太过。虽然都知道叶大人宠妾灭妻辜负叶夫人,但毕竟有孝道压着,所以凌波一年也愿意捏着鼻子一起吃顿饭。

但没想到叶大人也许是这两年日子好过一点了,凌波还没说什么,他先发难了。

当然也是潘姨娘吹的好枕头风,叶大人本来就是个糊涂人,心也不软,骨子里刻薄寡恩,甚至是狠毒的,不然也不会潘姨娘挑唆几句就宠妾灭妻。潘姨娘招数多,他心又狠,一拍即合,所以大年下也不消停。本来叶家三姐妹带着阿措进来,一色的红色妆花缎新衣,唇红齿白,个个人物出众,行礼时如同花朵一般,齐声道:“给老祖宗拜年,祝老祖宗福寿康宁,长命百岁。”

叶老太君作为长辈,看着自然欢喜,连忙让吴妈妈放赏,给每人都赏了一样的宝石簪子,绸缎料子,又给梧桐院的下人发了金银锞子,嘉奖他们伺候得好。

但叶大人和潘玉蓉可就没这样的慈心了,潘玉蓉是笑面虎,也夸奖几句,说些:“几个孩子出落得越发好了,真是整齐,我家引璋要是有这样乖巧就好了。”

潘玉蓉当年能够扶正,凭的就是引来的那个“弄璋之喜”,只是后来不知是坏事做多了还是什么,到底夭折了。她的女儿叶引璋的名字倒是留了下来,京中其他世家虽然也一样看中男丁,但这样大喇喇起在女儿名字里的还是少,也难免成为其他夫人取笑她的罪状之一——这样急切想要儿子,可见是小家子气。

凌波懒得理她,只嗤笑一声,当时叶大人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叶老太君如今也学乖了,不像往年一样喜欢调停,也没说让姐妹几个给叶大人拜年的话,所以她们也就只站着,只有清澜说了句:“父亲新年安康。”连燕燕都专心在问吴妈妈今晚的菜色。

叶大人自然是憋了气的。在花厅摆宴席,外面放焰火,燕燕跑来跑去拉阿措出去看,大人们都笑眯眯的,只有叶大人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那时候凌波就有所警惕了。

果然一到饭桌上潘玉蓉就开始了。本来叶老太君办的年夜饭,味道不说,材料是没得说的。一道八宝填鹅,梧桐院都做不出来。潘玉蓉见了,便笑道:“还是老太太厉害,这道八宝鹅京中夫人都夸赞过,陈夫人前些天还跟我说,说她家的厨子怎么仿都不像样呢。”

“既然陈夫人爱吃,就让人送两份过去就是了。”叶老太君淡淡道。

人老成精,虎老威犹在,她也是早对京中的人客往来了然于心了,送菜是可以的,绝不会把自家的招牌菜和盘托出,因为是要留着给自家的闺女当作嫁妆的。

潘玉蓉本来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听了这话便笑道:“那感情好,只怕今年送不成了。”

她摆明了要撩闲,叶老太君懒得理她,一年一次的团聚,自然不会给她当枪使,但叶大人可不一样,立刻皱眉道:“怎么又不送了?陈大人和我是同榜进士,多联络总是好的。”

“老爷说得是,但不是我不愿意送,是人家现在也不愿意收了。”潘玉蓉意有所指地道:“咱们家这次可是把陈家得罪得狠了,陈小姐被禁了足,元宵节都不定放出来,陈夫人心疼得不行,年下都没给我家回礼,是真生气了。真说起来,咱们两家还算得上姻亲呢,好好的一门亲眷,就这样断了,怪可惜的。”

凌波七窍玲珑,已经猜出她的来意,顿时冷笑一声。她正坐在叶大人对面,叶大人正愁没机会发作,见她这样,顿时大发雷霆。

“孽障,你还好意思笑?”他怒道:“你好好的为什么得罪了陈家,自己也丢了人,弄得满京城风风雨雨,还当我不知道呢?”

清澜立刻回护。

“父亲息怒。当日的事我也在场,实在是陈小姐先无礼,不然陈家也不会自己禁足了陈小姐,陈夫人和咱们家不来往,是她自己心中有愧。潘姨娘不去花信宴,不明白内情,父亲误会了,也是情有可原,今天是大年夜,何必动怒,不仅兆头不好,还冤枉了凌波,何苦来哉?”

她话虽婉转,其实句句绵里藏针。称呼潘玉蓉为姨娘不说,又暗点了她没资格进入花信宴夫人圈子的事,语气虽软,实则寸步不让。偏偏又这样端正,倒比叶大人更像个冷静公平的一家之主。

叶大人对清澜还是有几分尊重的,见她说得倒也有礼,就有些偃旗息鼓。清澜也把凌波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凌波知道她是不愿意搅乱了年夜饭的意思,看她面子,也就只是冷笑,并没说话。

但潘玉蓉哪肯息事宁人。

“大小姐这话就说得偏颇了。”她带笑说道:“我虽然进不去花信宴夫人圈子里,但也是一心为老爷,人客往来,拜会节礼,没有一点不尽心的地方。小姐们倒是进得去花信宴,但怎么一点不把咱们家的名声当回事,我们女人家的事都是小事,老爷在朝堂上的大事要紧,你们成日里和沈家交好,年节往来,赏下人都是金银锞子,大把银钱漫洒,小斗进,大斗出,也不知道搬了多少去了,我们都不计较,但沈家在外面一点不给老爷助力,还使了许多绊子。我好不容易搭上陈家的线,二小姐又搅散了,怎么怪得老爷生气?大小姐也该替老爷的前程想想才是呀?”

潘玉蓉一番话,夹枪带棒下来,把清澜刚灭掉的火又撩上来了,句句扎的都是叶大人的心。叶大人越听眉头越是皱紧,面红耳赤,顿时按捺不住,骂道:“一群孽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们哪知道大局的重要!”

他要是骂的是凌波还算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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