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周氏,男,年四十三,原系榕郡郡守,涉贪墨税银案移至刑狱司待审。”

“尸体现于刑狱司戌字第三号独牢,死时呈瘫卧状,尸僵遍体,未达顶峰,指压肌肤褪色缓,尸斑呈鲜赤色,集中于腰背部,双瞳浑浊,十指呈绀紫色。”

“撬齿细查,舌下,两颊未见破损,右侧口角内侧,见一处浅表糜烂,色灰白,周有暗红,以银针探入,起色缓直微黯。”

“胸腹肤色如常,无涨裂,剖验肠胃,胃中物寡,只余糜粥残渣,气味酸腐,以银针深探胃壁残渣,针色瞬然乌黑,肠段未见异样。”

“右手腕侧,近脉门处,有一横斜切口,长一寸二分,深及筋骨。然,创缘皮肉呈苍白萎靡状,无外翻之象。”

“腕下血泊浸染范围甚广,然,血污浮于杂草表面,渗透浅薄,近尸身处血色暗浓,外缘则稀,创口内血肉苍白,渗血极少,与杂草大量血泊并不相称,且,血流走势无血坠流注之痕,仅掌心沾染少许血污。”

“死者左手松弛,手型僵硬,非痉挛紧收,且指缝内有黏腻血污,并与掌心血迹新旧不一,然,现场勘查血污均属人血。”

“故,死者周氏,确系先中毒身亡,而后遭陶碗碎片于右腕制造死后切割伤,伪设自戕之象。”

“臣,钱慎,诚惶谨奏。”

太极殿内,周帝高居御案,太常令明从阌侍奉其身侧,太子站列御案之下,褚炀手持尸检册立于大殿正中,萧元与刑狱司司监邹徊位随其后。

“陛下,这是刑部直隶仵作钱慎于一时辰前所做尸检结果,尸检过程,由钱慎主首,臣,萧大人,以及刑狱司司监邹徊三方督办。”

褚炀躬身趋前,官袖垂落,他双臂平伸,高过额顶,声音朗朗清晰。

“尸检推勘结论悉数载录于此,请陛下过目。”

御阶之上,明从阌快步而下至褚炀身前,双手接过那尸检册,转身拾级而上,步履沉稳,至御案之前。

周帝目光掠过那青墨色封皮,随手将其搁在案头,并未展开,而是看向阶下褚炀,面浮笑意。

“明夷如今办事,朕是放心的。”

帝王的语调徐缓甚是平和,却让殿内气压莫名低凝。

随后,他视线又朝后偏移,落在褚炀身后的萧,邹二人身上,笑意未减,语气却愈发淡然:“你们两个,退下吧。”

话音落下,略一停顿,似又想起什么,便添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如鬼头刀般,既定生死。

“至于那个疏忽职守的狱吏,邹徊,你自己看着办。”

邹徊面藏惊色,身躯几不可察地一震,跪地领命后与萧元躬身垂首,一步步倒退至殿门前,方敢转身离去。

沉重的殿门开而合,几缕明艳天光悄然溜进,转头就被鎏金兽炉溢出的龙涎青烟所吞噬。

殿内一时陷入静寂,周帝手指轻轻点叩着那青墨封皮,忽而低低沉笑一声,意味难明。

周邺余光朝上看去,见侍立御侧的明从阌如尊铁铸石雕般,面色肃然,深潭之上寻不出波澜,仿佛早已隔绝在这大殿之外。

真是个老狐狸,周邺暗想。

“周莠成之死,你们两个如何看?”

周帝松了松紧绷的肩背,好整以暇地依倚靠着椅背,目光巡梭在阶前垂首的褚炀,与一旁静立的周邺之间。

“太子?”周帝目光忽而定在周邺淡然的脸上,问道,“你如何说?”

周邺闻声抬眼,便撞见周帝那副带着探究与审视的神情正朝自己这细细打量来。

目光并非锐利,却叫人心中动荡难安。

周邺心下蓦地一紧。

莫非……

“回父皇,”周邺躬身行礼,清晰声在空旷殿宇内缓缓回荡,“儿臣浅见,周莠成之死或许与税银之案有关。”

“此案所涉贪墨之数巨甚,最终追回不过十万两之数,其中落差如渊壑难平,如此巨利牵扯,幕后之人定然不会让周莠成有活着开口的机会。”

“若要追根溯源,当细查周莠成身后那张关系网,此人为官数十年之久,来往交接,利益输送,皆为脉络牵连。”

周帝微微颔首,沉吟片刻,目光转向褚炀:“明夷,你如何说?”

褚炀拱手道:“回陛下,臣附议殿下所言。”

“周莠成贪墨之巨如蚁穴溃堤,如今周氏虽死,蛀穴犹在,若想将其连根拔起,不留遗患,依臣愚见,需从墨阳查起。”

“其女借远嫁墨阳之名,行水路之便,于招摇山浮罗江段,暗中偷换税银,此事虽未经周莠成之口证实画押,但种种证据表明其中链条环环相扣,经多方核验,指向确凿。”

“墨阳……”

周帝喃喃念着,从御案一侧抽出一封明黄奏折,格外醒目。

“太子前些时日上奏,言朝廷空缺,当广纳贤才,故谏议从世家中遴选子弟进京入太学修习,以备擢用。”

“五大世家,墨阳原氏便位列其中,”周帝眉眼微沉,凝视着褚炀,“那日你回京述职,朕便问过你对此事的看法,然而你却说操之过急,视为不妥,当以徐徐图之。”

周帝说完顿了顿,视线审察着阶下二人半晌,只听平静无波的声音又继续道:“如今,朕要你将周莠成其贪墨源头查个水落石出,需亲自出使墨阳,你意下如何?”

不待褚炀回应,又侧首望向静立一旁的周邺,话锋微妙一转:“太子,你教导明夷多年,如今榕郡之案,朕瞧着颇有几分你的影子。”

他身体微微前倾,倚着龙椅扶手,语气渐缓,更显深沉。

“世家研学此举并无不可,然,朝廷行事,需要一个理由,如今这贪墨之案牵扯墨阳,时机倒是恰好。”

“太子,你以为如何?”

褚炀缓缓抬眼与周帝无声对视着,心中冷意渐起。

方才那番问话看似商询,实则字字如铁,一锤定音,天威之下,封死了所有回旋的理由。

只是,这番看似由周帝定夺的棋局,自第一子落下时,便是自己循循引诱出来因果。

周邺眼尾不可察的抽动一下,从未想到父皇竟会将褚炀推向世家之中,如此一来,反倒省下他原需费心铺陈的诸多安排。

他面色端静,上前一步,躬身应道:“父皇明鉴,儿臣以为,明夷此前从未浸淫朝堂政事,如今榕郡一案初显其能,出使墨阳追其贪墨余脉乃是案末余绪,顺理成章。”

“出使世家,既可彰显天家恩威并重之仪,亦能叫定北侯府之名重昭世人眼前。”

说罢,周邺含笑看向褚炀:“明夷,陛下如此信重于你,恩典深泽,还不快谢恩?”

褚炀闻言,毫无犹豫地伏身叩首,朗朗之声,字字清晰。

“臣,谨遵圣意!定当竭心尽力,彻查分明,不负陛下恩泽!”

大殿之内,御座之上,周帝唇角扬起,会心一笑。

御阶之下,太子眉眼舒展,笑意温和慰然。

唯有天子身侧,明从阌依旧形如雕铸,色无波澜,

而面朝金砖的褚炀,面容尽数没入一片恭顺的暗影之中,眼含狠戾的笑意却在殿内遁形无踪,无从窥见。

出了太极殿,周邺的仪仗早已远去不见踪影,褚炀独自走在宫道上,过承武门时,脚步一滞,忽地转身朝东宫方向走去。

太极殿内,周帝仰靠着椅背,双目微阖,明从阌则轻手轻脚地整理着御案上散乱的奏折。

“交代的事都办妥了?”周帝低沉的声音蓦地响起。

明从阌动作稍缓,面上浮着了然轻笑:“陛下放心,此事知情者已处置干净,纵使日后有人想查,也只是徒劳。”

周帝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睛,凝望着大殿之外广阔天地,苍穹湛蓝如洗,云雾层叠流转,澄净得让他不免有些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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