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灿还记得三年前,在檀妄生被流放出城那日,曾有不少人顶着风雪去旁观。
那时的天色和现在一样昏沉,雾气笼罩着整座城。当她从酒楼三楼往下望时,只能看到几十个带着脚镣的人在大雪里缓慢前行,旁观的人远远站在一边,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像是一棵棵模糊又矮小的树。雪越下越大,前路是雾茫茫的一片灰,没人能看到尽头。
“如果换做是别人,这个时候就不是送出城,而是拉到刑场上砍头了。”
坐在桌对面的人搓着手,呵出热气,说道。
“影将——那小子的运气可真好。”
那时,每当谈论起那场营啸和檀妄生曾犯过的那些事,大多数人都会在末尾感叹一句他的运气好,但萧明灿从不这么想——至少,她不认为檀妄生活着走到这一步,凭靠的只有那虚渺的运气。
她曾无数次翻阅过关于那场营啸的卷宗,亲自提审过在营啸爆发后追随影将军的下属,花了大量时间和檀妄生那个人人避之的疯子打交道。而和他接触的次数越多,萧明灿就越觉得,“运气”或许只是他刻意用来模糊真相,让人下意识忽略那些微末细节的伪装。
所以无论是听皇上和太傅谈起檀妄生在孤岛上的事,还是数月前因为一封信而日日夜夜翻看的那些卷宗,她都告诉自己,如果想要了解他,找到他的弱点,就必须忽视“运气使然”的那一部分,去看他在这之前曾做过什么。
但今天,萧明灿却忽然想到了“运气”这个词。
这其实是一件很讽刺的事。结合她在岛上和檀妄生相处的这段时间来看,似乎每当她感觉自己能进一步弄清檀妄生隐藏的秘密、终于找到压制他的办法时,总是会在某一瞬间被他推翻。就好像那些曾笃定的想法和计划,不过只是她自大的妄想。而她和那些信誓旦旦想要给他点教训,结果却反被戏耍的监军们也没什么不同。
这并非是萧明灿第一次浮现起这种感觉,比如当她在三年前和檀妄生面对面坐在那张破木桌上时,当她看到战船上发生的那一幕幕,却在某一刻突然知晓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保护她安危的那个人时,又或者此时此刻。
大概是年头太久或受潮的原因,那最后一枚袖箭卡进了锈蚀的筒里,当萧明灿再次扣动拨片时,袖箭因为刮擦筒管导致射程严重偏移,钉进了檀妄生侧方不远处的树上。
寒风凛冽,林中树枝相互擦动的声音和那火铳装填弹药的咔哒声叠在一起,听起来像是一堆枯骨在来回碰撞。她侧过头,看到距她几步远的树上也有一道相交的剁痕,而尾端直指下方。
那咔哒声在死寂中令人不安地回响。
那是一个关键的选择。
用剩下的时间挖出薄土下的盒子,拿起里面的火铳,然后立马躲在树后装填火药。还是干脆找一棵树躲起来。那短管铳虽然威力大,但却无法储存多颗铁弹,四发?五发?檀妄生是个喜欢把耍人当乐趣的疯子,当他手上有武器的时候,绝不会放弃这个狩猎的机会,哪怕那群怪物随时都有可能追过来。
所以……所以只要她能趁他装填弹药的时间看清周围地形,躲过五次射击,就能——
萧明灿冲了过去。
如果那些侍卫和官员在的话,一定会立刻阻止她。如果是言生在的话,大概会皱着眉头冷冰冰地说,她这么做太冒险了。但他们都不在这里。耳边只有模糊的风声。
她看到檀妄生抬起了头,却很难看清他的表情,或许是觉得意外。因为她看到了他手上动作停顿了那么一会儿。然后,他像是发现了更让他兴奋的事,不再继续装填铁弹,而是缓缓抬起火铳——
砰!
一颗铁弹擦着萧明灿的耳侧划过,削断了一缕头发。那声音让她下意识定在了原地。她脑海里几乎一片空白,直觉却清晰地发出警告般的啸叫。她指尖轻轻勾起,在喘息中看着那道身影。
寒风刺骨,周遭那些在风中浮动的薄雾像是迫不及待观看好戏的幽灵。她迈出脚步,拔出腰间的匕首。
林中枝条沙沙摇动。上方一截只连着皮的枯枝被风刮断,坠向半空的瞬间被铁弹打穿,两半断枝如同好戏开场时的幕布一样向外翻飞。檀妄生端着火铳,隔着铳口升出的一缕白烟看着萧明灿。那刀刃在黑夜里闪过一道冷光,短暂地映亮他的左眼——
刺耳的划擦声在呼啸的狂风中穿隙而过,又淹没在两人粗重的呼吸里。
萧明灿狠压着匕首。檀妄生手臂受伤,数个时辰前还中过毒,顶着火铳的手根本使不上力,就这么连退数步,后背狠撞在了树上。
“……你现在就好像有九条命似的。”
萧明灿盯着他,刀锋卡着火铳一寸寸朝胸口往下压。她知道自己的手腕正微微颤抖,但分不清是因为险些中弹而爆发出的本能的恐惧,还是身体上的疲惫……又或者是一种不解的茫然,源自于她终于意识到,檀妄生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她也许永远也琢磨不透的疯子。
“但就算是足智多谋的大将军,要害被捅上一刀的话,死掉也只是眨眼间的事情……”
“但国师并没有这么做。”檀妄生说,“就像你笃定我刚刚不会真的打中你一样,因为我还需要国师为我出谋划策……这么想来,我们在某种程度上还真是默契,对吧?”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把火铳,呼吸交缠时,能闻到彼此那混在酒香里的血腥味。
“国师感到不解吗?”
檀妄生轻而缓地说,“就像一直以来都在精密运转的机关突然卡住了一样。我们一次又一次地陷入这种死循环,每当离真相更近一步时,我们都会这么做,试探,算计,背叛,拿刀指着对方。但让国师气恼的是,你忽然发现,自己知道的情报总是比我少那么一点,而这意味着你活下去的希望永远都比我少一分……”
他笑起来。
“国师一定在想,这种能‘安全’地拿性命做赌的时候还能有几次呢?”
意外的是萧明灿并没有反驳,也没有表现出任何被拆穿的恼怒。她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目光从前颈那道伤疤,慢慢移向脖子绷起的青筋,但他还保持着坦然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nmxs8.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