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阿木古楞的小本子还给他收好,林雪君拉开仓房门往里望了望。

穆俊卿从她身后举射过来的光打亮仓房最内侧,橙红色的瘦狐狸正呱唧呱唧喝肉汤,嚼里面浸满了肉汤后变软的硬馍。

虽然受伤加发烧,但这家伙生存能力真的太强了,胆子其实也很大,看似每次人类靠近时都会大叫着张牙舞爪地示威,实际上既没有吓尿,也没有耽误它吃肉。

林雪君望着它一边戒备地瞄她,一边照吃不误,它仿佛更害怕的是她忽然过去抢它的硬馍肉汤。

这种蓬勃的生命力和粗神经居然令林雪君有些感动,能在暴虐的寒冬中活下来的小动物,果然都不简单。

抓了几把干草放在比较暖的靠屋这边的墙根下,林雪君退出仓房,将门插挂好,不再过多打扰,让瘦狐狸自己慢慢康复。

一夜好眠,第二天早上林雪君在给家里的5条犬科准备食物的时候,也带了瘦狐狸的份。将药粉塞在肉块里,虽然传说中狐狸聪明得不得了,但糖豆会识破的伎俩,瘦狐狸却丝毫未发现,它之前大概真的被饿得狠了,即便昨天晚上明明吃了顿不错的,今天竟还是狼吞虎咽饿死鬼一样。

清理了狐狸的粪便后,林雪君将它带到了后院,拴在牛棚外的栅栏上,用干草给它临时堆了个窝。在院子里拉粑粑也好清理,还不臭。它一身毛,又有牛棚和栅栏挡风,也不会受冻。

院子里的大动物们看到它后都凑过去闻了闻,大驼鹿过去看的时候,瘦狐狸吓得直哆嗦——它说不定出生起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可怕的大怪物。

还好大驼鹿并没有用新长出来的小角顶它,听到巴雅尔在院外的哞哞叫声,便哒哒哒追上大姐头,跟着上山吃草去了。

沃勒和灰风出门巡山前也来闻了闻瘦狐狸,吓得它炸毛后嘤嘤直叫,两匹大狼见到它被绑着,嗅到它身上属于林雪君的气味后,便没怎么搭理它,转身也走了。

阿尔丘和糖豆也照例过来遛了一圈儿,同样因为狐狸身上林雪君的味道而没有攻击。

只小银狼炸着毛围着狐狸不停咆哮,反复做出扑咬的动作。虽然没有一次真的扑到狐狸身上,但动作标准,奶音洪亮,架势像模像样,可惜瘦狐狸丝毫不为所动。

阿尔丘担心小银狼被狐狸咬到,溜达

过来叼住小银狼的后颈便出了门——带小孩儿遛公园(后山)去了。

衣秀玉最近很忙,每天要上后山去她选做半野种草药的区域除草、清理腐殖质等。

林雪君也每天早出晚归去搜尸,到出门的第五天,得胜叔彻底学会了这份工作的要领,便不让林雪君再跟着他去草原上奔波了。他自己带了3个青年去做这工作,再次将林雪君这个贵重劳动力释放了出来。

林雪君便着手给新生牛犊打疫苗的事儿,又伏案记录了许多工作。

因为冬天生产队一直出不了门,也没办法去场部进货,林雪君冬天又一直在写教案、做各种工作的记录和论文报告,自己留的3瓶钢笔水存货全掺了水使用,居然还是用光了。

再掺水使用都不怎么显色了,她只好赶去木匠房找穆俊卿借钢笔水。

穆俊卿没在木匠房,他上午做完今天量的工作后便离开了。

林雪君只得满驻地找他,最后竟在驻地门口他们造的凉亭里发现了他的背影。

青年一个人干巴巴地坐在凉亭的横木凳上,化雪的凉亭滴滴答答落水,将青年罩在了一个小小的水帘亭中,看起来无比落寞。

林雪君走上小坡,脚下发出呱唧呱唧踩泥的声音,穆俊卿才发现她,脸上茫然的表情一扫,当即挂上笑容:

“什么事?”

问罢,他已站起身,被晒得有些黑的面庞露出在草原上磨砺出的爽朗笑容:“我来帮你弄。”

“没有,我的墨水用光了,想跟你借一点。”林雪君坐到他身边,远眺化雪后变得斑驳而泥泞的草原,这是他方才看到的风景,“你在看什么?”

“也没什么,就在发呆而已。”穆俊卿笑了笑,眼底似乎滚动着郁色,但他默默将之掩埋,不愿以忧愁的模样示人。

林雪君从穆俊卿那儿借到钢笔水,不舍得直接用,又兑了许多水,将黑色兑成灰色才开始用。

前世自己玩过一段时间钢笔,那会儿买了各种牌子、各种形状笔尖的钢笔,还用自己实习的钱买过几乎所有品牌、所有颜色、所有手作层析彩墨,为了使用这些宝贝,她每天过分努力地写笔记、做工作记录、画脑图、写工作复盘……可以说现在能记住那么多病例和知识,多亏了玩彩墨钢笔时的‘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

那时候墨水多到用不完,现在可倒好,风水轮流转了,钢笔水兑水都不够用,一把辛酸泪。

给《内蒙日报》的严社长写了封信,仔细讲述了阿木古楞画的‘兽医手术缝合技术详解’,和是否能出小册子的沟通。

写好后塞进抽屉,林雪君又开始整理侧卧。

现在天气转暖,住在侧卧的鸡鸭鹅等都可以转移回院子中的鸡笼鸭窝了,被小动物们祸祸了一冬的侧卧哪哪都是鸡屎鸭粪,清理起来费了她好大力气。

端着擦洗过的桌子椅子到院子晾晒时,王建国路过喊她:

“昨天晚上大巴家养的猪掉进水渠被冻住,今早发现的时候已经死了。大巴把猪卖给咱们生产队,今天杀猪吃猪,明天大队长派去春牧场给胡其图阿爸他们送物资的时候也顺便带一点。你要不要给院子里的狼和狗们买点边角料?”

“好呀,上次沃勒它们带回来的野猪正好吃光了。”林雪君拍拍巴掌,擦一把脸上的汗便揣上钱跟王建国奔大食堂去了。

结果猪被司务长开动脉泡在热水里放血,还没宰块呢。

林雪君相中了这一盆混了热水的猪血,跟王建国预定下后,又瞄见了大猪肚子上的刀口。

司务长给大猪开腹加速放血,用的大概是普通刀,不是很锋利,刀口上参差歪扭,十分难看。这放在杀猪匠眼中,就是刀不利,刀工不专业。但看在林雪君眼中,却成了个合腹非常困难的案例。

她当即回院子取了缝针,喊上阿木古楞便折返过来要给猪肚子做缝合:

“你不是在画缝合手法嘛,这大猪腹部的伤口又深又乱,正好可以用上许多缝合方法。我以此猪为例,好好讲解一遍几乎所有缝合给你看。你画出来,作为‘缝合手法图解’书册的最后一个篇章,怎么样?”

搞一个复杂的缝合案例做收尾,再合适不过了。

林雪君提刀,阿木古楞提笔,两人围着一头大猪一通操作。

半个小时后,大猪被司务长用不利的刀好不容易割开的口子,就这样被林雪君缝了个密密实实。阿木古楞的本子上也画了一堆草稿,记录了许多要点。

林雪君望着大猪腹部完美的缝合线,阿木古楞望着本子上满满当当的收获,两人都十分满意。

“你预定的东西泡好血、宰好块了给你送过去。”王建国要用食堂开搞午饭了,送林雪君和阿木古楞出门时,指着大猪道:“一会儿我再把你缝上的剪开就行了,你不用管了。”

林雪君两人,一个折返小院继续清理侧卧,一个回自己小木屋去细画草图。

半个小时后,去仓库和地窖清点食物,要规划着在天气转暖前将怕烂的食物都消化掉的司务长终于赶回大食堂。

瞧见大水槽里的猪,他哎呦一声叫,凑近了疑惑地盯着猪肚子:

“哎?我的猪怎么又给缝上了?”

“啊!”王建国这才想起来自己光顾着备菜,忘记把猪肚子重新剪开了,忙取了剪刀跑过来,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林同志刚才过来送东西,看见你给猪切的一刀,说切得非常刁钻。她一时技痒,就给你缝上了。”

“……”司务长哭笑不得地看着猪肚子,这缝得严丝合缝的,都不舍得再剖开了,“要是有博物馆,能存放得住猪肉的话,应该把林同志缝的这一块切下来,装裱起来供兽医学徒们观摩。”

“哈哈,可没有这样的博物馆,也没这样的保存技术。还是咱们吃了吧。”王建国上前咔嚓咔嚓剪开缝线,一边剪也忍不住一边赞叹:“缝得是挺好,里外好几层都缝得贴合着。”

“干啥都需要技术,这技术咱们就算不懂,都觉得漂亮。”司务长将刀磨好,走回大猪身边,看着王建国费力地剪线。

用剪刀尚且如此难以将之破坏,如果真是头受伤的活猪,这伤口应该能长得完好吧?

住在牛棚边的瘦狐狸恰能回答司务长的问题。

它每天两顿消炎药,三顿饱饭,一日日康复起来。在第4天时,割掉那么多肉的伤口就已经不再肿胀了。伤口中流出许多组织液和透明的血小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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