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垫脚石
就在只差一点就要挑破陆韶英喉咙的位置,玉蝉衣硬生生将她的剑控住,指尖压着它平静下来。
底下一片鸦雀无声。
几乎所有人都瞧见了玉蝉衣身上浓重的杀意,照她方才的势头,没有一个人觉得她能自己停下来。
上,连忙高声喊道:"不尽宗,玉蝉衣,胜!"
裁判席上,同微生溟一样紧张站起来想要制止一场血腥事故的叶坪舟脱力坐回椅子声如洪钟,穿透人群。
论剑台上,玉蝉衣彻底清醒。
窥见陆韶英眼睛深处的恐惧,冷峭着一张脸的玉蝉衣一抬手间,用灵力将陆韶英身上那十几道伤口拂去,之后,不再给他半点眼神。
陆韶英,怪就怪你姓陆,怪就怪你拜入了承剑门。
她可以对很多对手心怀慈悲,唯独,承剑门弟子除外。
入了承剑门,就成了陆闻枢锦绣声名上的附庸,哪怕再好,也无半点与她为友的可能。台下陆续有人反应过来。
“凤凰于飞......玉蝉衣用的好像也是凤凰于飞?”
多."
“不不不,起势虽然十分相似,但绝不是同一个招式,她在凤凰于飞的基础上变化了"玉蝉衣!”
喝彩声逐渐高涨,好多人在喊她的名字,玉蝉衣站在台上,一脸怔怔。原来,拔得头筹,是这种滋味。
原来,万众瞩目,是这种滋味。
这就是陆闻枢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的东西是吗?
的确是令人想要贪尝的滋味。
可也是......不过如此的滋味。
就为了这点东西,值得陆闻枢拿他自己的十三年,拿她的一条命来换是吗?玉蝉衣垂了垂眼,因心头涌上一阵难言的悲凉,苦笑起来。真是可惜。
可惜今日陆闻枢不在蓬莱,看不到这个场景,看不到他亲自培养的得意门生,成了她登高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心有所感似的,玉蝉衣忽然抬眼,目光穿过重重人群,望向论剑台下的一人。那人面容陌生,但一双眼睛深潭一般平静。
令玉蝉衣熟悉的冷寂平静。
他一身白衣,面貌平凡普通,看上去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个承剑门弟子,和周围所有人或惊讶或哗然的丰富表情不同,他独自一人无风无波地注视着论剑台上的她,似乎一切的情绪都被掩藏在那双静寂的双眼底下。
这样的一双眼睛,这样的气质,玉蝉衣无比熟悉。
她呼吸一窒,浑身血液似乎都要汇集到她握着剑的指尖上去,手中已经平息下去的长剑差点要再次震颤起来。
将颤未颤时,她的手腕忽然被人紧紧抓住。
回过头,只见她那师兄火急火燎地催促着她:“愣着干嘛?照着昨天跑过一遍的逃跑路线,快逃啊!”
朝她鬼眨眼的样子不像是她今日拿了头筹,倒像是他们一块儿做了贼。说着话的同时他已经抓着她双脚腾空踏到云端上,玉蝉衣连忙挽了个心诀,御剑踏在脚下。
微生溟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跑得还算是快的。"
他坐到剑尾,轻叹道:"今日之后,你在巨海十州的剑修中间,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小师妹,这等声名,对你来说可足够了?”
那论剑台越来越小,那道白衣胜雪的身影也化成一个小点。"不够。"玉蝉衣道。
"野心勃勃。"微生溟指尖轻点,轻声点评。
玉蝉衣:"不够淡泊名利,不够君子之风了是吗?"
微生溟轻笑:“一场比试怎么打得你火气这么大?淡泊名利有什么好的,把有呼风唤雨之能的位置让渡出去给德不配位的人坐着?他们配吗?"
我扼腕叹息,心里很难受的。
“野心勃勃很好,我只怕你有如此本事却没有一点儿野心。有救世之能却不世出,会令"
玉蝉衣沉默了半天:"师兄平日里说话不能一直像此刻一样吗?"微生溟一愣,挑了挑眉"啊"了一声。
他貌似很不好意思但又很受用地弯了弯眼睛:“小师妹这是在夸我吗?""可我能说的正经话就那么几句,让我一直像刚才那样说话,憋死我算了。"他说得理直气壮,玉蝉衣无奈极了。
微生溟问她:"凤凰于飞,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承剑门的剑技,你琢磨了多久?"玉蝉衣道:"早就忘了。
微生溟却独自琢磨开了:"如此烂熟于心的程度,绝非一年两年。可你的年纪又这样小,难道你打娘胎里就觉醒灵脉开始琢磨剑技了?果然是天赋异禀,令我这种资质愚钝的自愧不如。”
玉蝉衣闻言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真是好漂亮的招式。"微生溟闭着眼睛像在回味着什么,满脸惬意。"哪个招式漂亮?"玉蝉衣问。
微生溟眼睛未睁,一脸回味地说道:“自然是你刚刚在台上用到的招式,原来那招‘凤凰于飞'所有的绵绵情意到你这却化作了一把能割断人肠的温柔刀,漂亮,实在干脆漂亮。玉蝉衣垂下眼,很想告诉微生溟,他看到的那招"凤凰于飞",也不是它一开始的样子了。
飞”变得更好更强了。
一千年过去,也许是陆闻枢,也许是薛怀灵,又或许是哪个承剑门弟子,将"凤凰于这时微生溟声音轻了轻:“之前,我一直觉得,这‘凤凰于飞’,似乎并不完整,似乎缺了半式,我一直在想最合适的会是什么,竟然从未想过,将它拆解之后,变成单人剑招也算是一种圆满。小师妹确实厉害极了。"
玉蝉衣眼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了眼仍合着双眸的他。这一招"凤凰于飞",的确是不全的。
还有剩下的一半招式,她原本打算在她在人间走到生命尽头之后,在她老死之后,想办法转交给陆闻枢。
十八岁的陆婵玑本来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她隐约感受到了因为她着急创造出"凤凰于飞”导致有些地方她并没有那么的深思熟虑,她需要更多的时间来构思下半式剑招。她曾经想留下它,在她死后代她陪着陆闻枢的。
所以,她甚至提前给它取好了名字--“生死不离",她会死去,陪伴不了他太久,剑招却可以陪他到他生命最后一刻。
却没想到这个名字像一句谶言一般印证到她自己身上,陆闻枢也想与她生死不离,只是这个他想要的"生死不离"里没有让她"生"着这回事。
她早该想到的,以她凡人至多百岁的寿命,怎么能做到他口中一直在说着的会永远陪着他?死了就能了!......她早该想到的。
废纸堆里是写了“凤凰于飞"的名字,可"生死不离"只在她心里存在过。陆闻枢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得到完整的剑招了。
玉蝉衣本来不打算向任何人提起“凤凰于飞"后还有剩下的半招的,但此刻,她荒芜的心底像是有一阵风极速掠过,忽然间生出一种冲动,很想将后半式同眼前这个闭着眼睛咕咕哝哝的人说上一说。
最终,玉蝉衣还是忍住了。
落霞峰一到,踩到山头薄薄的细雪上,玉蝉衣心底的冲动彻底压抑下去。峰上一间亭,亭中一石桌,一人独坐其中。
石桌上,放着昨日七星树下见到的那坛酒。
酒坛尚未打开,一见到他们,那人朝他们招了招手,玉蝉衣走进去,喊了声师父。涂山玄叶笑问:"拿头筹的消息告诉你师姐了?"
玉蝉衣这才意识到,这轮比试的结果还没通过传音石告诉巫溪兰。她连忙拿出传音石来,涂山玄叶弯着眼睛:“不必了,我已经告诉她了。来来来,喝庆功酒。
他说着开了酒坛,各自给微生溟和玉蝉衣倒了满杯的酒。接过酒来,玉蝉衣一口饮尽,酒水入了喉之后,没有半点辛辣,反而有灵力在往四肢百骸钻去,仿佛在洗涤灵脉,整个人都通透了,心头那点淤塞感也通了。她眼睛本能亮了亮。
酒,小师妹这回可信了?"
捏着酒杯看她的微生溟这才笑了一笑,也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早说了是好玉蝉衣很惊奇地问道:“这是哪来的酒?”
微生溟道:“不如等有机会,你去问问叶掌教。
"
玉蝉衣问:"你不知道?"
微生溟道:“知道是知道,可你性子这样闷,怕你日后和叶掌教没话聊。”涂山玄叶道:"什么酒啊,这么神秘?"
他好奇地觑着这酒,玉蝉衣问:“师父一口都不能喝吗?”涂山玄叶道:“一口倒是可以,怕就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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