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和十三年,这是庄清蘩重生后的第四年,也是回转天地的开始。

深秋,带着凉意的风穿过半开的轩窗,吹过公案上整齐排放的冗多奏章。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袭过四四方方的庭院,惊动了摇摇欲坠的黄叶。

何妤踏过枯叶,衣摆带风,疾步越过廊间行礼的侍女,一把推开雕花隔扇门。

公案前的庄清蘩并未被何妤的突然造访打扰,手中的狼毫依旧行云流水,埋头批复着奏章。

“齐安的河堤塌了。”何妤顾不上喘气与劳累,一心只想将消息传给庄清蘩。

庄清蘩闻言从堆积如山的折子中猛一抬头,神情微滞,眼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碧水青广袖下的皓腕跟着一抖,墨污迅速爬上了正在批示的奏书。

“你再说一遍。”庄清蘩将笔放到青釉圆洗处,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何妤说错了。

何妤依言重复,以为庄清蘩是关心则乱了。

庄清蘩默声,抬手指一侧的圈椅,示意她先坐下,这是何妤平日和她议事一贯坐的位置。

“静心寡欲,方能事成。”庄清蘩在心中如是告诫自己。

侍女适时为何妤奉上一杯铁观音和素日里爱用的茶点,何妤摆摆手让她赶紧下去。

此刻何妤心急如焚,见庄清蘩不说话,站着觉得浑身如虱啃咬,坐下也难安,更无心喝茶。

齐安县本只是南秦一千三百零一个县城中平平无奇的一个。

既无时令特产受君王青睐,又非鱼米丰饶之乡,更不以盐矿闻名,能为人说道的只有山清水秀。

但就是这么个小县,可出过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当今天子之师老宋相便发迹于此,老宋相驾鹤西去后,还特别嘱咐要落叶归根。

天子尊师重道,还专门为宋相在齐安修了一个贤相庙。

她庄清蘩也是老宋相的学生。

齐安在庄清蘩的心里自然也占了特殊的位置。

何妤见一向机敏的庄清蘩说不出第二句话,心中焦火更旺,扬声又说了一遍。

“齐安连日大雨如注,水位骤涨,冲塌了河堤,淹了大批农田与人家。”

何妤高声惊醒案前人,她将庄清蘩沉沉的思绪拉了回来。

庄清蘩一时无言,并非关心则乱,而是另有原因。

庄清蘩已经死了很久了,前世她是宵衣旰食,累死在案牍上的。

这般不一样的死法也决定她注定是一个不一样的怨灵。

她是一个残念极重的鬼,阎罗殿不收她,她也不愿意离开故国。

于是庄清蘩就一直游荡在人间,无力地看着南秦衰败,被北朝铮铮的铁蹄践踏,最后她也随之消散在天地间。

再睁眼,她又离奇般回到了刚当丞相的那几年,凭借前世的经验,庄清蘩此生更加如鱼得水。

可是无论她如何提防应对,重要的时间节点都如车辙般雷打不动地碾过来,仿佛生了爱恋的连理枝。

就像预知了结局的看客,无法使戏中人移志。

她甚至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南柯梦,可所有事情都会定点定时发生,仿佛她是一个偶然开了灵智,但又只能任人摆布的木偶。

附骨之疽狠狠地钻进庄清蘩的身体里,刮骨疗伤也不能减轻她的苦楚,因为它们会源源不断地定时重新咬上来。

隐秘的疼痛成为了她一个人的秘密、活着的证明。

但何妤方才所说的齐安河堤塌方一事,她闻所未闻。

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这条十足坏的消息却为庄清蘩向来平静如水的润眸点燃起一丝兴奋的冷焰。

她心中有一个疯狂的猜想,思及此处,广袖下掩着的手都止不住地抖。

如果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引起变荡,那结局就是固定的。

如果有变数,那就证明自己可以改变结局!

只有蝴蝶的翅膀掀起命运相牵的飓风,破局的阵眼才会浮出水面。

她一定会抓住这个变数,压下脑中风暴般迸发出的想法,庄清蘩将这股兴奋浅尝辄止,低声和何妤商量对策。

“齐安的河堤,是去岁新修的吧?”目移至支摘窗外的枫树,茂密红枫已结成伞盖模样,庄清蘩长久伏案导致的目炫之感得到舒缓。

见何妤微微颔首,庄清蘩面上情绪不显山露水,心中却已然点点失望,内心的兴奋也慢慢如烟散。

耗费大量人力物力的河堤这么快塌了,那可就有另外的说法了。

庄清蘩随手抄起盘润的白玉菩提手串,捻着珠子拨弄,这是她个人私好,烦闷时总喜欢活动手上筋骨。

竣工不到两年的河堤塌了,是稚童用泥巴捏的戏具吗?

为什么北人的战马能踏过南朝?

南朝也许从内里就开始臭了,庄清蘩此刻沉思,如果日后要大刀阔斧地变革有几成可能。

“齐安的知县那边说,是那河堤判官私吞了大半银两。”何妤将已经知道的消息,全都说给了庄清蘩听。

庄清蘩哂之,这种骗傻子的鬼话,连说书先生都不敢编出来糊弄茶客,只有蠢人和罪首两种角色才愿意相信这种鬼故事。

庄清蘩对齐安的这个县令除了名字外,两世没什么印象,只让人先盯着他:“确保那知县不要不明不白地死了就行。眼下最重要的是筹集粮食。”

提到了最赈灾最必不可少的一环,何妤更是比庄清蘩都头疼不已。

“我已派人先去附近的地方尽力调集物资。可重要的是,我诚觉户部无银,不能及时拨下来啊。”何妤担忧的神色依旧直白地写在脸上。

庄清蘩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让何妤继续说。她知道何妤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性格,这么说一定是有缘故的。

“慈圣太后离世已满五周年,陛下今年为太后操持的祭礼,规模可不谓不大。”

“陛下厚待宗室,今天岁起,将年俸翻了一倍,再过几个月,可就到年下了。”

……

真是一本烂账,庄清蘩听着何妤如同报菜名一般列举出来,这还只是大宗,没算上那些林林总总的零星琐耗。

比对前几年的开支,庄清蘩心中粗略算了一番,沉声道:“仅这些,户部就拿不出钱来救济一个县了?”

何妤闭眼,无奈将今岁最荒唐、靡费的支出也拿了出来,“陛下私下寻了户部,已拨款百万两白银,要给玄真观大肆翻修一下,多的说是添作香火钱。”

这是何妤昨日下值晚归时偶遇酒醉的户部侍郎,无意间听到的消息。

庄清蘩闻言蹙眉,她隐隐觉得这也许并非徽帝第一次如此行事。

去岁,徽帝要走明账修道观,大臣们群起反对,百姓议论纷纷,此事才作罢不议。

如今私下找户部要钱,真拿国库当取之不尽的钱庄了。

户部若除了核算开支外,还要替陛下粉饰太平,也确实一木难支。

身为人臣,又不能大肆指责徽帝,庄清蘩只能将矛头暂对玄真观:“玄真观是连只鸟都要换成银子做的吗?”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

【nmxs8.cc】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