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仓库里,平时一声硬骨头的南风,呜呜哀嚎着。

因为他知道落在丧明手里,骨头硬是没用的,丧明心黑手辣,吃软不吃硬。

“丧明哥,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求求你给我一条生路吧,丧明哥,你念在我跟你那么多年的份上给我一条生路……”

秦启明冷不丁问:“刘长安是你杀的?”

不是他杀的。

但南风答应过梁可风,不对外说出真相,他想了想,还是回答:“是。”

秦启明的双眼似乎能看穿人心:“这么简单的问题,你犹豫什么?”

“是我杀的。”

见秦启明没说话,骨钉接着问:“你左耳也是被刘长安割掉的?”

“是刘长安割的。”这次南风没有犹豫。

“你为什么要杀刘长安?”

南风之前就想过万一被盘问,要怎么回答,他道:“我跟刘长安说了,上头不允许我们报仇,我希望他替我保守秘密,结果他反过来要挟我,让我给他一笔钱。我们发生争执,冲动之下就打起来了。我没有想过要杀他的,我是错手杀人。”

秦启明站起身:“是错手吗?”

“是错手。”

秦启明:“据我所知,刘长安不止被刺一刀,而是刀刀致命,可见凶手有意置他于死地。这不像是错手的行为。”

南风咽了咽喉咙,在秦启明面前,为了生存他想妥协,但他南风是个讲信用的人,既然梁可风放过他,他也就应该说到做到,他坚持:“都已经刺了他一刀,不把他杀了,他也不会放过我。”

秦启明死死盯着他:“不是你杀的,是吗?”

“是我杀的。”

秦启明心中已有答案,他佩服梁可风把一个找她复仇的人,收服得这么服服帖帖。

既然已经在四方城寨找到梁可风,但龙爷却不相认,还绕了一大圈套,派他去套拍她的照片,他起先不明白,现在算是懂了。

龙爷想趁这个机会,放手让梁可风在泥潭里锻炼。

南风见丧明若有所思,以为他是半信半疑,忙哀求:“丧明哥你也看到了,我复仇没成功,还少了半边耳朵。我已经受到惩罚,你看在我孩子还小的份上,饶过我吧。”

“上头的命令

,你不遵守,我如果饶了你,你认为我还有位置站吗?”

南风惊恐地看着秦启明。

秦启明吩咐:“把他另外一边耳朵也割了!”

只是割他另一边的耳朵,丧明算是格外开恩了,原本以为至少要断手断脚的南风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谢谢明哥!谢谢明哥!”

秦启明转身离开。

不久,小仓库里传来低低的哀嚎声。

跟在秦启明后面的骨钉问:“接下来怎么处理他?”

“这一年半载别放他出去,就让他留在仓库干活。”

其实留在仓库,对于南风来说,是最安全的。

末了,秦启明又道:“每个月让人把他工资送他家去。”

“知道了。”骨钉是了解丧明的,只要不涉及到他的绝对利益,他也有心软的一面。

骨钉问:“田叔那边要跟他知会一声吗?”

秦启明不想卖田七面子,“不用理他。后天的货,几点到?”

“中午一点,红沙湾码头。”

“小心点,最近海关和O记都盯得很紧,还有高佬那边,越南帮又蠢蠢欲动。”

“我会带多点兄弟去看着。”

“这批高档私烟已经被订完了,不能出错。”

走出仓库,丧明上了车,他主要负责港城西区的治安和私烟生意。

私烟跟社团的其他项目相比,犯罪成本低,利润高,几乎是所有堂口眼中的大肥肉,盯着的人很多,丧明是凭本事把这块生意抢到手的。

*

月底财务工作比较多,梁可风在办公室加班做账。

而珍姐更是连续加班一周了,每天都要八点以后才能回家。

她家有老人小孩要照顾,难免就有些吃力,梁可风是能帮则帮,也希望能借此机会,尽快接触核心账目。

梁可风忙完自己手头上的活儿,见珍姐整理了一捆资料准备出去,便问:“珍姐,要不要帮忙?”

珍姐满满的疲倦:“我也想你帮忙,不过你还没过试用期,有些账目给不了你。”

梁可风装傻笑着试探:“有什么账目是试用期不能看的?”

“要是能告诉你,我就能让你来帮忙了。就算过了试用期,也得苦爷钦点才行。”

梁可风看向珍姐桌上一摞的账本:“那么多账本,要不要我帮你搬去中华堂?”

“不用。你下班吧。我去跟苦爷对账也不知道对到几点。”抱怨完,珍姐抱着资料出去了。

珍姐去中华堂找苦爷,按道理是从左边出去才能走到大门,然后穿过马路,绕过老人中心到达中华堂。

但梁可风发现,每次夜晚,只要工会办公室的人下班了,珍姐去中华堂都是从右边出发的。

右边往里走就是糖果厂的仓库,怎么能走到中华堂?

说明有近路。

而中华堂和圣心楼之间只隔了一条小马路,中间没有任何建筑,所以如果真的有近路,只能是走地下。

梁可风偷偷跟了上去。

珍姐穿着小高跟,可能是着急对账下班,笃笃笃走得很急。

穿过会议室往走廊深处走,拐角后,是一道楼梯,下面就是糖果厂的仓库。

只见珍姐停在仓库门口,她拿钥匙开了门,进去后,门里传来反锁的声音。

梁可风追过去,轻轻推了推仓库铁闸门,果然锁上了。

透过铁闸门,可以看到走廊里暗黄的灯,而珍姐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梁可风手上没有□□,但她戴了钢丝发卡,取下发卡,用力掰开后插进钥匙孔里,因为大概知道门锁内的构造,稍微一用巧劲,锁就开了。

虽然听见门锁开了,但往里推,依然推不动。

仔细研究后发下,里面的横叉锁上了。

梁可风回会议室找了一根小红绳,把绳子从铁闸门的铁栏杆缝隙处甩进去,套上横叉把手,再反方向一拉,门悄然往里打开了。

梁可风进去后,把铁闸门横叉恢复原样,然后快步朝里追去。

她之前找机会来过糖果厂的仓库帮忙拿东西,表面上看去也就四间普通的仓房,只是上次是跟其他人一起进来的,她没机会细细查看。

这次她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最里面那间仓库房里,还有玄机。

珍姐一路开了灯过去,梁可风很快找到方向,最里面的仓库房里有个小暗门,打开小暗门,是另外一堵向下的楼梯。

周遭一片死寂的环境里,楼梯下珍姐的脚步声显得特别清晰。

梁可风快步跟

了过去,下了一层楼梯,连接着的是一条直直的长隧道,隧道两侧点着昏暗的小小荧光灯,她的方向感很强,没错,这是通往中华堂的方向。

只是隧道走了几十米之后,出现了岔路口,她知道右边是去中华堂,但从声音上判断,珍姐显然去了左边。

她刚想往左边追去,却听右边传来说话声,是苦爷和他身边那位额头上有道疤的阿辉。

在这三岔路口,没有任何可以藏身躲避的地方,而说话声显然离她很近,她往哪个方向跑都来不及。

情急之下,梁可风往上抬头,发现天花板上有凹槽……

苦爷正和阿辉说话,这老头子,人老耳朵还蛮灵,他突然停下脚步,对着阿辉“嘘”了一声。

阿辉醒目,他大跨步往前走到岔路口,三岔路上的两条隧道幽幽笼罩着淡淡的荧光,没有任何人影。

阿辉说:“可能是老鼠。上次工坊里抓到了一窝小老鼠,肯定还有大老鼠没抓到,我已经让阿水他们尽快想办法灭鼠。”

苦爷略有不满:“总是在这些小事上疏忽,万一哪天咬了线路,引起火灾,我们这儿不就穿帮了吗?”

“是我失职。”

他们往珍姐那个方向去了。

等周围安静下来后,梁可风才从天花凹槽处爬下来,如果她没猜错,里面是制毒工坊。

她悄悄跟了过去,第一间房没有灯,不过上面贴了牌子,写着“电房”两个字。

第二间房是办公室,门缝里有灯光透出来,办公室里有人在说话,听声音,应该是珍姐在跟苦爷对账。

往里还有好几间房,她快速走了一遍,果然如她所料,就是制毒工坊和仓库,有一间工坊外面还贴了工作时间表,每周二至周三,二十四小时工作制。

今天是周五,难怪工坊里没人。

她返回到办公室门外,里面说话声音很小,听不清晰说什么。

大概半小时后,里面脚步声,是珍姐的高跟鞋……

梁可风躲避到办公室对面的杂物间里。

珍姐先行离开了,苦爷和阿辉在办公室里说话,没多久,又有其他人来,是啸哥和曼姐。

这次他们没有关门,虽然说话声音不大,但结合口型,梁可风能看清他们在聊什么。

工坊办公室比较简陋,沙发、藤椅都是废旧的。

苦爷对啸哥说:“阿珍这边事情太多忙不过来,她提议让阿风帮忙一起做账,你怎么看?”

啸哥:“不合适吧,阿风还没转正,对我们工坊的业务也不熟悉。”

曼姐一改在北角楼平日的温婉姿态,她翘着二郎腿,玩着手指甲,语气里满满都是戏谑:“怎么?你怕她沾染上我们的业务?啸哥你不会真把她当你表妹了吧?”

啸哥还是冷着脸:“我是为了工坊的安全,她认识丧明,让她过早参与进来,对我们未必是好事。”

曼姐不以为然:“我听阿辉说,人家丧明也只是跟她有一面之缘,这次他们见面,丧明才知道阿风叫什么名字。既然不是深交,又有什么关系?她跟我们住同一栋楼,好控制。”

阿辉显然是更偏向曼姐的,他道:“是啊,她都不愿意跟丧明一起吃饭。”

曼姐:“上次她不是看见了我们的人把肥强那白/粉给换了吗?既然她已经知情,你越遮遮掩掩,她越是会在私底下揣测,那还不如把她直接拉进来,成为自己人。平时也就是让她帮阿珍做做账,其他事又不让她知道,特别是我的身份。”

说着,曼姐看着苦爷撒娇似的道:“苦爷你说呢?”

苦爷把问题抛回给啸哥:“阿啸你想清楚,这事你来决定。”

啸哥知道苦爷这话中的意思,说是让他来决定,实际苦爷态度已经很明确,他也是偏向曼姐这边的。

啸哥微微点头:“我知道了。我回头跟她说。”

曼姐开始说正事:“接下来有多少货要出?啸哥你这边以后最好能提前把货给我,不要每次耗到天亮了,才来敲我的门。”

苦爷:“最近外面风头有点紧,O记的人一直盯着蛇王,蛇王的意思,他那批货下个月再给他。”

阿辉主动揽事:“这次时间充裕,工坊这边会提前准备好货,不会临急临忙再给到曼姐。”

啸哥没说话。

“你们配合好了再说。”曼姐显然对啸哥和阿辉都不太满意。

他们又聊了会儿,啸哥和阿辉先走了,就留下曼姐和苦爷两人,

办公室门关上,可以猜到他们在里面做什么,梁可风没兴趣久留,赶紧先撤。

*

回到办公室,着急下班的珍姐已经离开,梁可风拿上手提包从圣心楼出来,刚巧遇到了啸哥。

梁可风主动打招呼:“啸哥你也刚下班?”

啸哥朝她走来:“我刚才去办公室,怎么没看见你?”

梁可风:“可能我去洗手间了吧。”

啸哥看着梁可风,若有所思,天空轰隆隆的,有飞机飞过,他笑问:“你上次不是说要请我吃饭吗?”

是说过,梁可风也一直找机会,她猜啸哥今天要完成说服她帮苦爷做私账的工作,便笑道:“那啸哥今天赏不赏脸,一起去彭记吃饭?”

“走吧。”

梁可风:“啸哥你先去,我回去叫上我哥。”

啸哥微微一愣,点头:“也好。”

彭记在西区与中区连接的地段,旁边就是菜市场,是四方城寨唯一的大食肆,每天都人满为患,这个点过去没有一点关系是不可能有包厢的。

不过啸哥不一样,他一来,伙计就赶紧领着他往里走。

三个人点了四个菜:避风塘炒蛏子、啫啫生肠、沙姜盐焗鸡和腐乳通菜。

虽然客人多,但厨房很给力,上菜非常快,才坐下,就起菜了。

啸哥问程咬金:“最近你在肥强那边怎么样?”

程咬金:“他们知道我是啸哥你的表弟,对我挺照顾的,不过目前还接触不到棚仔的生意。我听他们说,肥强要扩建棚仔,把生意做大。”

啸哥试探问:“你们对于棚仔生意是什么看法?”

程咬金正要说话,被梁可风给拦下了,“啸哥你是什么看法,我们就什么看法。”

言下之意,啸哥听懂了。

他们点了啤酒,啸哥举起啤酒杯,“来我们喝一杯。阿风喝酒吗?”

“我还可以。”梁可风酒量很好。

“别喝太多,”啸哥把盐焗鸡腿夹给梁可风,“先吃个鸡腿垫一垫肚子。”

一顿饭吃下来,啸哥始终没提让梁可风帮忙给苦爷做账的事,他似乎很犹豫。

最后程咬金去买单的时候,发现啸哥已经把单结了。

“啸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好了我们请的。我和我妹都发工资了。”

啸哥笑道:“你们就这点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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