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高骏背影一僵，旋即回头捂住旦旦的嘴，对他做出噤声手势。
“是的，哥哥回来了。”
乌黑滚圆的眼睛微睁，讶诧之后弯成月牙。
旦旦爬上高骏的腿，指着桌上的羊腊道：“哥哥，我要吃肉！”
高骏低头笑道：“好，哥哥替你夹。”
“快从人家腿上下来！没大没小的。”
旦旦死死抱住高骏的手臂不肯撒手，英娘轻斥着伸手去抱旦旦，露出手背上灼伤的红痕肉麻可怖。
英娘瞧着不过三十多岁，双鬓已点染青霜，眼角皱理依稀可见。
她袖子接上一截，执嫣更衣时已有留意，没想到偏长的部分是为掩盖伤疤。
高骏一副了然模样，喂饱旦旦，食尽盘中物，才走出屋外。
“阿照等等！这个带着，路上吃。”
目送英娘一步三回头，高骏才叹了口气，把豆菽递到执嫣手上。
“西关一役，旦旦父兄双双赴难。英娘一时无法接受，晚食朝饔都给他们添副碗筷。村长担心她睹物思人，趁她出门浣洗将他们的衣物全烧了，英娘冒火抢出几件，自此患上癔症。
“每次见到和阿昭年岁相仿之人，她都会送来豆菽。”
固荣手上的豆菽就是英娘所做，执嫣忍不住含一颗豆菽入口，彼时焦香，回味竟品出几分酸涩。
行至树旁，叶片霍然簌簌落下，树冠抖动，跃下一人。
他个子瘦小，右脸竖着三颗痣，从怀里掏出两封急信交给高骏。
高骏扫了一眼，边阅信边问：“麻三，云州的信送出了吗？”
麻三点头：“您一写完，我就快马加鞭去了恒州官驿，不出三日定有回音。”
高骏迅速看完，又打开另一封。里面没有信函，只有几个形色各异的绳结。
他拧着布片，神色逐渐凝重，忽而同麻三低声商议着什么。
随后跳上早就等候在侧的白玉骢，提缰对执嫣道：“息博望入夜就到，你有什么需要就告诉麻三。”
话音未落，白玉骢已绝尘而去。
方才收到的信，一封是胤京的回信，大抵是粮草沉船之事，朝中已派出御史彻查。既已商定和亲，构兵不迫，援粮将先从周边郡县调拨。
另一封，是高骥送来的。
临行前，二人曾以急信为约。但凡传信有异，便说明叛变之人已路出马脚。
高骥在信笺中放置三个绳结，分列为黄黄红、红红红、红蓝。
父亲尚在世时，曾与大哥以奇门之术排演阵型。
高骏不甘被父兄忽视，偷偷裁了二人背上衣衫，以三色布条自创出一套阵法规则，气得高裕亲手打了他三十军棍。
躺在床上养伤的那一个月，大哥陪着他将其完善，形成了一套只有二人才懂得的密语。
以此传信，虽然稳妥，但自己若以同样方式回信，定会被看出端倪。
缉叛夺旗回营后，已然打草惊蛇。高骏担心功亏一篑，只得作罢。
大哥仰观天文，俯察地理，先见兴衰，算无遗策。决不能因自己的错漏，陷他于危局。
高骏一刻不敢停，赶在吕述到达西关前将人拦截，同他说明原委。
吕述带着高骏引三成粮草去西关，其余七成由固荣押解，绕道向南送至叠浪关。
固荣肩负重任，不敢掉以轻心。见一人踏马而来，已是警惕万分，看清是高骏的脸，才安下心来。
高骏将后续部署告知于他，突然停步问道：“你说，如果一个人武艺高、马术好，心思缜密又能辨路强记，身上还带着伤疤，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大，你这不是变着法的夸自己吗？”固荣狐疑地看他一眼，手背贴在他额前，“莫不是被吕将军的浊酒灌傻了？”
“我只是酒量差，不是不能喝。”高骏挥开他，正色道，“今日吕述可有异动？”
“吕将军这一路倒安分。只是那个雷鹏，天天在他耳边说你坏话，烦人得很！他就是根墙头草，当初要不是他先反水，我看谁敢动你！”
“只要能安然回到西关，他爱说什么随他去。”
见他浑不在意，固荣庆幸道：“幸好吕将军没有叛变，要不然他拿着虎符，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对了老大，公主呢？她真是曜辰派来的细作？”
“是。”
“真的？”
固荣惊得瞪大了眼，又听高骏说不是，嚷道：“老大，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到底是还是不是？”
话一出口，固荣恍然大悟。他抬起双手，拇指相对勾了勾，挑眉坏笑：“你们俩……不会假戏真做了吧？”
高骏舒朗的眉眼沉下来，固荣见势不再玩笑：“老大，你可不能中了曜辰的美人计啊！”
“我一路来听到不少流言蜚语，哪怕此际人未到西关，也能蒙混几天。你这主意虽然馊，却不失为良策。”
高骏敛眉肃容，不再言语。
固荣极少见他这般模样，又想到他方才的交代，立刻打马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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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无私照，星河褪色，地载尘路迢迢。
错乱的蹄印紧密交织，沙土留痕，仿若得见数马疾行。
上次见到向云开，枣红马四踢还裹了棉布，而今昭然若揭，定要生变。
执嫣问麻三讨了匹马，沿着蹄印方向寻去，轻易找到了向云开的马。
驿舍草草修缮，仍能见到火后痕迹。
执嫣避开驿兵，透过窗缝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二人素有嫌隙，此际不知因何事争吵声色俱厉。
执嫣辨得“西关”、“屠城”等字眼，心下骇然，正待细听，向云开与阿金已动起手来。
蹄音远去，阿金即刻收回攻势。
向云开觉出异样，推门远眺，一个纤薄的背影在呼啸的夜风中浮沉，如星陨昼夜，离他越来越远。
向云开转身凝视阿金：“你诱我领兵至此，便是为了让她看我们演戏？”
阿金已换回曜辰装束，他眉眼压下来，琥珀色的眼睛被额发挡住，看不清神色。
“有高骥坐镇，你攻不下西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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