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新旧年交替的时辰,本该是爆竹声最烈、烟火最盛的时刻。然而今夜的青林寺,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所有的声息都被压制在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之下。只有山风,不知疲倦地、一遍遍掠过殿宇的飞檐,穿过光秃秃的树枝,发出时而凄厉、时而呜咽的声响,像无数冤魂在黑暗中徘徊哭号,更添了几分森然寒意。

明澈依旧坐在客堂的油灯旁,身影被昏黄跳动的灯光投在身后的墙壁上,拉得细长而模糊,随着灯焰的摇曳不安地晃动。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已经快一个时辰了。面前的粗陶茶杯里,水早已凉透,表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膜。他没有喝,也没有动,只是目光沉静地望着门外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正在发生的、或即将发生的一切。

他在等。

等李执事带回周慧家附近的探查结果。

等赵清平关于应对恐吓的法律意见。

也等……那必然还会到来的、来自暗处的下一波冲击。

时间,在极度的寂静和紧绷中,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在粗粝的砂纸上缓缓磨过,发出无声却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吱呀——”

客堂通往后面静室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净心探出半个身子,脸色在油灯的光晕下显得有些苍白,眼圈微微发红,显然一直没休息,在照顾周慧。他看见明澈还坐在那里,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合上门。

“师父,”他走到明澈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担忧,“周施主刚刚喝了点安神的汤药,好不容易睡着了,但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在说梦话,惊悸……净能师兄在那边守着。”

“嗯。”明澈微微颔首,目光依旧没有收回,“你也辛苦了,去旁边歇会儿吧。”

“弟子不累。”净心摇摇头,站在明澈身侧,也望向门外沉沉的夜色,忍不住问,“师父,李执事他们……还没回来吗?会不会……出什么事?”

“应该快了。”明澈的声音平静无波,“要仔细查看,需要时间。”

正说着,客堂外面,由远及近,传来一阵急促而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嗒、嗒、嗒”的闷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明澈和净心几乎同时抬眼望去。

李执事的身影,出现在客堂门口。他快步走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外面夜风的寒气,脸色比离开时更加凝重,甚至隐隐发青,嘴唇紧抿,呼吸有些急促。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力壮的沙弥,也都是神情紧张,额头上带着汗迹。

“明澈师父!”李执事走到近前,来不及行礼,便急促地说道,“有发现!”

“说。”明澈站起身。

“我们按您的吩咐,到了周施主家附近。那是一片老式居民楼,晚上很安静,没发现明显可疑的人。”李执事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我们仔细检查了她家门口、邮箱、楼道、包括楼下的花坛和垃圾桶,没有找到新的‘东西’。但是——”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后怕和愤怒。

“我们在她家楼下,靠近楼梯拐角的阴影里,发现了一些……痕迹。”

“什么痕迹?”

“脚印。很新的脚印,沾着泥和一点……像是油渍的东西。”李执事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包着一点从地上刮取的、混合了泥土和黑色油污的样本,“不止一个人的脚印,至少有两到三种不同的鞋底花纹,很杂乱。而且,其中一种鞋印,我们在她家门前的地垫边缘也发现了模糊的半只,大小和花纹能对上。”

这说明,放恐吓信和照片的人,很可能在楼下踩点、等待,甚至可能不止一人。

“还有呢?”明澈的眼神锐利起来。

“还有这个。”李执事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用透明证物袋装着的、皱巴巴的烟蒂。是很普通的廉价卷烟,过滤嘴被咬得有些变形,烟蒂上还残留着一点点暗红色的、类似口红或颜料的不明污渍。“这是在楼下花坛的砖缝里找到的,丢的时间应该不长。这种烟……镇上一些小混混常抽。”

阿彪?还是阿彪的同伙?

明澈盯着那个烟蒂,脑中迅速闪过阿彪那副邋遢凶狠的模样。是了,这种下三滥的盯梢、恐吓手段,正是阿彪这种地痞最擅长的。慧明指使他去盯沈墨,他可能也顺便,或者受命,对周慧下手了。

“另外,”李执事的声音压得更低,看了一眼静室方向,确认门关着,才继续说道,“我们在查看周施主家楼下时,对面楼有一户人家还没睡,窗帘没拉严,有个老太太正好在窗边。她看见我们几个生面孔鬼鬼祟祟的,有点害怕,我们就亮明身份,说是寺里的,周施主的朋友,来看看情况。那老太太这才放松,还跟我们说……”

“说什么?”

“她说,大概傍晚天刚擦黑的时候,她看见有两个人,在周施主家楼下晃悠。一个矮胖,穿着深色棉衣,戴着帽子,看不清脸。另一个瘦高,走路有点外八字,嘴里好像叼着烟。两个人在楼下嘀嘀咕咕说了会儿话,矮胖的好像还指了指周施主家的窗户。然后瘦高的那个,就揣着个什么东西,快步上楼了。没过几分钟就下来了,两人一起离开,走得很急。”李执事复述着,“老太太说,她当时就觉得这两人不像好人,但也没多想,以为是来要债的或者寻仇的,现在这世道……唉。”

矮胖,瘦高,外八字,抽烟。

这描述,矮胖的可能是广净,或者慧明手下的其他人。瘦高的,抽烟的,特征很像阿彪。

是了。阿彪负责具体执行(放东西),广净或者慧明的其他心腹负责望风、指挥。分工明确。

“那老太太有没有看清,那个瘦高个放完东西下来时,手里还有没有拿别的东西?或者,他们的样子,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明澈追问细节。

李执事回想了一下,摇摇头:“老太太说天黑,离得也远,看不清手里。样子嘛……她说那个瘦高的,走路姿势有点怪,左腿好像不太利索,有点拖。哦,对了,她还说,那个矮胖的,离开的时候,好像朝她这边窗户看了一眼,眼神……挺凶的,把她吓了一跳,赶紧拉上窗帘了。”

左腿不利索?阿彪的腿脚似乎没问题。难道不是阿彪?或者是阿彪的同伙?又或者,阿彪在沈墨那里发现了什么,惊慌失措时弄伤了腿?

线索很多,很碎,但指向越来越清晰——针对周慧的恐吓,是慧明一系精心策划的,目的就是制造恐慌,搅乱局面,并把火引向他明澈。

“赵律师那边联系上了吗?”明澈转向下一个关键。

“联系上了。”李执事点头,“我把周施主的情况和我们的发现,简单跟赵律师说了。赵律师的意见是:第一,立刻报警。虽然实物证据(恐吓信和照片)被周施主销毁了,但我们有人证(对面楼老太太),有现场可疑痕迹(脚印、烟蒂),有明确的威胁内容和可能的实施者特征(矮胖、瘦高、腿脚不便),已经可以构成治安案件甚至刑事案件的立案条件。报警能形成威慑,也能通过警方力量调查那两个人的身份。”

“第二,赵律师建议,立刻对周施主进行心理安抚和必要的医疗检查,并形成书面记录。同时,寺院方面要对外统一口径,强调周施主是寺院的虔诚信众,近期因个人原因情绪不稳,遭受不明人士恶意骚扰,寺院基于人道主义和宗教关怀予以庇护。要抢占舆论先机,防止对方恶人先告状,散布谣言。”

“第三,赵律师提醒,对方选择在除夕夜动手,必有后招。要加强对寺院自身,特别是您个人,以及林薇女士等重要关联方的安全防范。他建议,如果可以,最好能让周施主暂时离开本地,去外地亲友处避一避,等风头过去。”

赵清平的意见专业而务实。报警,抢占舆论,加强防范,人员转移。每一步都切中要害。

明澈沉吟着。报警是必然的,但时机需要把握。现在报警,警方介入,可能会打草惊蛇,让慧明隐藏更深,或者狗急跳墙。但不报警,周慧的安全无法保障,对方也可能变本加厉。

至于让周慧离开……以她目前的精神状态和对寺院的依赖,强行送走,恐怕会适得其反,甚至可能让她做出更不理智的举动。

“李执事,”明澈很快做出决断,“你立刻按赵律师说的,准备一份详细的书面情况说明,包括周施主自述、我们发现的可疑痕迹、对面楼老太太的证言。准备好后,天亮就去派出所报案,正式立案。同时,联系一两位与我们寺院关系良好、信誉可靠的本地居士,请他们陪同周施主,作为旁证。”

“是!”李执事应下。

“至于周施主,”明澈看向静室方向,“暂时不宜移动。她情绪极不稳定,贸然送走,恐生变故。就让她先在寺里静室住下,加强安保。对外就说,周施主为祈福静心,自愿在寺中暂住清修。另外,明天一早,你以寺里的名义,去请一位可靠的心理医生过来,给周施主看看,费用从‘护法基金’里出。”

“是,我明白。”李执事记下,又请示道,“那……慧明都监和广净师兄那边?”

明澈的眼神冷了下来。

“暂时不动。”他缓缓说道,“对方既然出了招,我们接了。但牌,不能一次性打完。报警是针对恐吓者,是维护周施主的合法权益,与寺内僧人无直接关联。我们要表现得‘就事论事’,‘依法办事’。至于慧明和广净……他们自己心里有鬼,看到我们报警,看到周施主被我们保护起来,只会更加惶恐不安,自乱阵脚。”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而且,我怀疑,周慧这件事,可能只是道开胃菜。慧明准备了这么久,手里可能还有其他‘牌’。阿彪失踪得蹊跷,沈墨那边也未必安全。我们要等,等他自己把更多的破绽露出来。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

李执事重重地点头,眼中也燃起了斗志。

“那……明澈师父,接下来我们……”

“你带人去安排报警和请医生的事,务必稳妥。”明澈吩咐道,“另外,通知今晚所有值夜和巡查的僧众,加倍小心,扩大巡查范围,特别是后山、库房、停车场,以及……东北角那片靠近‘林氏地’的僧寮区域。发现任何异常,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立刻示警,但不要单独行动,更不要擅自深入。”

他特意提到了东北角“林氏地”附近。那片区域本就敏感,如今沈墨的档案线索和阿彪的失踪搅在一起,再加上慧明可能狗急跳墙,那里很可能成为下一个风暴眼。

“是!我亲自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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