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秋意楼。

入夜时分,秋意楼灯火辉煌,人群聚集在园子里临时搭建的摘星台下,多是青年男女,调笑声、议论声、鼓舞声混杂,不绝于耳。今晚是弈云林一行人待在青江镇上的最后一天,采买事物一应完成,明早便启程了。

青江镇的诸多风物弈云林还没有领略过,这几天采买碰上卿玦和陆绛凰,吃饭遇上卿玦和陆绛凰,心血来潮去小溪里摸鱼还能碰到她俩——连一天的清净都没有。

吩咐好明日启程的事务,弈云林这才得空拉着魏芩赶到秋意楼门口。

站在门外向里望去,人头攒动,园子里张灯结彩,就连阁楼窗口都挤满了人。确认了自身穿戴整齐,他抬脚就要往里走,却被魏芩拽住:“等等。公子就打算这么进去?秋意楼并非酒楼饭馆,它、它是风月场所啊!”

“我是客人,”弈云林皱眉道,“那不成还得戴面纱?我又不是里面的清倌。”

“重点是你没女伴,”魏芩白他一眼,“到时候你就跟进了狼窝的兔子似的,想逃都逃不出来。尤其是今夜鱼龙混杂,发生些意外也是在所难免……”

听这意思是打退堂鼓了。

弈云林握紧腰间佩剑,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他不过是要去旁观那摘星台的战况,察看参与者身手,又不进楼里,连大堂都不去!

“那好吧,你就先回船队等我。”

魏芩求之不得,临走前还不忘把一顶帷帽盖在弈云林头上。

顶着白纱帷帽,弈云林大步跨进门内。两侧侍从躬身行礼,眼前人群中忽的钻出一披红纱的中年男人,状似亲昵地凑上前挽过他的手臂:“小公子是来看摘星台的么?生得真是俊俏,公子的女伴呢?”他嗓音沙哑,却偏要夹出几分令人不适的甜腻:“公子若是独自来的,可以看看我们楼里的姑娘,虽然没有小倌多,但也是个顶个的美貌听话……”

“不必。我只是来看摘星台的,园子里好像没有桌椅,我站着就行。”

弈云林义正言辞地拒绝道。

中年男人笑吟吟道:“这怎么行,小公子细皮嫩肉的,混人堆里挤来挤去怕是要磕坏了。园子里有设凉亭几座,观景位置极好。”

“方便看摘星台吗?”

“当然!”中年男子见有戏,立刻引着弈云林向一处走,边走边殷勤地替弈云林清路,又高声招来两个侍从服侍。

弈云林在园子里小山一角的凉亭落座,略微仰头望着摘星台:“果真是绝佳的观景台。菜品酒水你看着上就行,酒要清淡的。”

“小公子可需要姑娘陪同啊?我们楼里的姑娘有精通剑术的呢,公子兴致好,也可与她切磋一番。”

经营风月场所的人大多敏锐,见客人第一面就能根据他的言行衣着来投其所好,更别说弈云林的佩剑皎白如月,十分惹眼。

“还是……算了吧。”

弈云林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摘星台下聚拢了青年男女,面上皆是跃跃欲试之色,但弈云林仔细看了看,发现秋意楼的人并没有朝摘星台靠近,想来是为时过早。观摘星台顶,空无一物,银碗还未放上去。

待了大概半个时辰,人群忽然躁动起来。秋意楼大堂里,一个打扮和先前的中年男子相似的男人急匆匆走出来,身后跟着五个扮相或妖艳或清俊的男子,在他们两侧,打手迅速分开人群,领着一行人去门口。

隔得老远,弈云林都听见了中年男子嘹亮的迎宾声和众多清倌的笑声。他不由得站起身,想看看那被众星捧月般簇拥起来的是何许人物。打手沉默地继续分开人群,弈云林远远瞧见一截白衣在各色曼妙轻纱中飘起,言笑晏晏的清倌们分别走在两侧,白得晃眼的胳膊柔弱无骨地依附在中间人的肩头臂弯,不断摇晃的珠钗飘带将人遮了个严实。他只能看见那人一头墨发肆意披散,着宽敞白袍,不辨男女。

但紧接着,弈云林就知道那人是谁了。因为在这一行欢声笑语的人后面,紧紧跟着一袭青衣长袖的步子钦。他没有背长匣,只佩着那柄漆黑长刀,即使青衣柔和,也掩不住斜插向上的刀柄:即使长鬓掩面,也难遮他面上戾气。

他们径直入了大堂,不一会儿,二楼一处露台又显现出几个人来。弈云林这下可以清楚地望见卿玦在浅笑,五个清倌各司其职,端酒喂食按摩抚琴,剩下一个最俊秀的倒在卿玦怀里,一双含情眼欲说还休,端的是一派风情万种。

活儿被抢了的步子钦坐在卿玦对面,沉默地望向窗外。

好凄惨。弈云林看向他的目光里饱含同情。

但紧接着,不知道卿玦吩咐了什么,倒在她怀里的那个清倌施施然起身出去了,不一会儿带过来两个清倌女,围着步子钦忙活开了。那两个清倌女极为收敛,仅是用身体贴着他的手臂,没有做更过分的举动,乖巧地为他倒酒夹菜。步子钦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得像一块石板,斟满酒的瓷杯放在面前,他竟是一动不动,那两个清倌女也没有动手,只是笑着劝他。

反观卿玦这边,她面上挂着笑,却不由分说将酒杯压在怀中人的嘴唇上,那清倌被她灌得面色酡红,吞咽不及,暗红的酒液顺着嘴角溢出来,流过形状优美的长颈,消失在轻纱深处。清倌有些羞恼地扯了扯纱衣,露出小片洁白的锁骨——他竟然没穿里衣!

这就是世面吗,弈云林恍惚想道。

可清倌这一极富诱惑力的举动却没有得到热烈的回应,卿玦面色如常,将清倌扯开的纱衣合上。他神情难堪起来,知道自己是被嫌弃了,气呼呼地起身坐到一边。端酒的清倌见状,立即用嘴叼着酒杯朝卿玦靠上来,趁着卿玦接过酒杯的功夫,极其自然地躺进了她怀里。

弈云林看得分明。这,就叫手段。

秋意楼外,鸣蝉街。

不放心地在门口徘徊数次,见无事发生的魏芩拢拢衣袖,迎着晚风悠悠踱步。街上行人大多因摘星节慕名而来,唯有魏芩一人朝着与人流相反的方向离开。

真可谓不随大众之流,不好寻常之事。

正感慨着,忽然,一团金色的披风猛地撞进他怀里,直直顶得魏芩胸口一窒。对方也被撞懵了,伴随着一声尖叫,披着金色披风的青年女子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倒,所幸魏芩忍着痛拉了她一把,不至于坐到地上。

细长纤细的手指反抓住魏芩的小臂,待手的主人站稳,对方才松手。

“没……”

“你做什么呀!”

对方尖声打断了魏芩的话,“长着眼睛不看路吗?”

“你……”魏芩气得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

宽大的兜帽遮住了女子的面容,只露出一截小巧的下巴。

魏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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