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
此话旦出,屋内屋外之人俱是一惊。
不过很快,沈稚渺便放下心来。
她知道宋拾薪自己大概也不想此事被人知晓。
此人惯常不会主动生事,倘若因为此事惹上诸多麻烦,实在得不偿失。
可令她有些不理解的是,此人分明不喜主动生事,可唯独在这件事上如此高调,似乎生怕别人认不出来,却又不说真话让人彻底知晓实情。
为何呢?
沈稚渺忽然有些想不通。
然而很快,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事态急转直下,她听见隔墙传出一道清润冷淡的声音,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嗯。”
嗯……
嗯?!
一时间,屋内外鸦雀无声。
沈稚渺如遭雷击,一下跌坐在身后的木椅上,不可置信地摇头:“小青,你、你方才可听见里头的人说什么了?”
小青忙搀扶着她,面色同样惨白:“听、听见了。”
“说了什么?”
小青咽了下唾沫,惊疑不定地,颤颤开口道了一声:“奴听见宋郎君道了一声……”
她将最后那个字吞了下去。
沈稚渺抚着木椅把手,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过去。
*
这厢,裴风亦变得目瞪口呆。
饶是他亦未曾想到,宋拾薪竟连辩解也不曾,就这般光明正大地将此事认下。
他指指宋拾薪,又指指屋外正旁听的沈稚渺,惊诧地作了个口型:“你们……”
裴风迅速地在脑中思索沈稚渺在带他来前所有反应,心下一时明晰了许多。
在带他来见宋拾薪前,此女确实已经做足了准备。
似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要亲身涉险。
他还在猜想,沈稚渺今日到底要带他去看谁,才能那般信誓旦旦地应下这桩吃亏不讨好的险事。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宋拾薪!
裴风知晓此人罪状严重,恍惚间忆起郡主那双看人时总是泪濛濛的眼,纯洁乖巧的面容,令人目眩的柔美笑颜,心下一时又无法确定沈稚渺当真跟宋拾薪有什么。
沈稚渺对他也很好,裴风想,他不愿去信,不愿去信沈稚渺与眼前之人有染。
可是,宋拾薪却对他这等反应并不意外。
他冷然地睨着眼前那裹着额巾的年青儒生,半晌勾了勾唇,皮笑肉不笑地看他:“未曾想裴兄观察得这般仔细,竟一眼便看出在下与郡主关系非凡。”他将‘一眼’二字刻意咬得很重。
裴风看他一眼,明显地看见敌意,心下一时多了几分不安。
这少年人煞气太重,倘若堂兄不在场,凭他一人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可见宋拾薪进一步肯定他的想法,裴风心下却又滋生出几分惶恐。
眼前之人地位卑微,又是戴罪之臣,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比他先一步博得了郡主的青眼!
只听宋拾薪淡然道:“我与郡主相识多年,如今是郡主的门客,专门替她做事……”
少年话音幽幽,日光昏然,荫蔽在云后,茶室内骤然转暗。
他的面庞一时隐在阴翳后,看不真切,只有左眼那未被纱巾蒙上的墨眸仍蕴着犀利的光。
他上前一步,整个人从那般沉冷的阴翳内脱出,面庞却依旧森然。
“你知道的,身居高位之人亲自做事,总是不太方便,所以便有了我。”少年目光精锐又凌厉,似乎要将裴风那颗对沈稚渺的司马昭之心看穿。
他步步逼近,裴风步步躲闪着后退。
宋拾薪不想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索性加重语气,询问他道:“我知道,裴兄也想替郡主做事,是不是?”
裴风咽了口唾沫,摇摇头。
“在下一介蒲草,又、又是家中庶子,岂敢高攀郡主?”
他目光躲闪,宋拾薪很不高兴:“裴兄如何不肯认?”
“那日我看裴兄看她看得甚是入迷,双眼黏在她心口前,几乎要将她盯穿了,不知郡主身上有何物令郎君这般着迷?”
裴风吓得嘴唇一颤:“我没有!”
少年冷哼一声,知道他只是情急之下狡辩。
因为他那日看得实在是很清楚。
那一日,这人从始至终都未曾将自己的目光从沈稚渺的心口挪开过半分。
那是他此生见过最粘腻且淫靡,最令人万分不齿,最下作的眸光。
他看见了。
且看得很清楚。
那日他实在是有些生气,气沈稚渺心气这般傲,却肯在裴家人面前放低自己的姿态。
裴牵不必多说,裴风是他的堂弟,心性定然一脉相承。
狗仗人势,裴牵会这般毫无负担地利用沈稚渺,裴风便能肆意妄为地靠着裴牵的势力,加倍地不尊重她。
她心性稚嫩,当局者迷,对这样的人还生不起多少厌恶。
可他却看得很清楚。
想罢,少年毫不客气地在那瑟瑟发抖的儒生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他:“在下是郡主的剑。”
“倘若日后有人对她生了异心,抑或是起了不轨的心思,在下势必要替她除害。”
说完那一长串的话,宋拾薪又稍稍上前,凑近道:“望你知晓这一点,乖一些,或许她还能多喜欢你一些。”
这几句话是他专门说给裴风听的,沈稚渺并没有听见。
裴家没有好人,宋拾薪不知她旧时经历过什么才会对裴家有好感,不过他知道,人在做天在看,一个人生在世上,做的恶事多了,总会反噬自身。
他会陪着沈稚渺,时而推波助澜,一同等到那一日。
临走时,宋拾薪最后嘱托了几句细节,裴风愣愣地听着,待他走后方堪堪反应过来。
宋拾薪竟然承认沈稚渺对他有好感……
他不知死活地转身便想追问几句。
然而他才抬脚,窗边便倒吊下来一个穿着虎皮衣的少年,十分凶狠,叽里咕噜地对他说了许多句话。
那少年腰间的大柴刀,几乎是瞬间便闪了他的眼!
裴风被这忽如其来的人吓得不轻,霎时大叫一声,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狼狈地求饶起来。
*
时光飞逝,堂测已近在眼前。
沈稚渺每日都在尽心尽力地准备此事。
她知道文理的堂测虽然人多手杂,但场地仅限于斋堂,还有祭酒掌教重重看管,不好下手。
而射御课所需的场地很大,期间便有许多从中作梗的机会。
宋拾薪先前跟裴风沟通过穿着,今日刻意穿得与裴风相似,体型也根据他的模样做了调整,沈稚渺前日夜里亲自过目。
她站在院中,目光落在他身上,眸底映衬着池中粼粼的月色,柔柔地笑着,对他说:“还是轻甲最衬你,宋将军。”
“至于这副模样……唔,倒确实像那庸才了,不好不好。”她摇摇头,看上去分外不喜。
宋拾薪沉默了片刻:“你既然不喜欢他,为何还答应帮他?”
少女听罢又抿抿唇,支支吾吾地嘀咕了两句,看上去不很愿意说。
宋拾薪本想趁着那夜刨根问底,可她那模样实在是很可爱,就那样背着手站在他的院中,嘟嘟囔囔的,时而踢踢脚下的碎石。
“哎呀,我嘛、我当然就是因为……”
她根本说不出口,直至最后,她也只说了一句:“你不许再问,再问我便走了!”
宋拾薪一挑眉,又让阿巉去灶房取了馍饼,原本嗡声嘟囔的小姑娘霎时又变得眉开眼笑了。
“既然郎君都将烤饼拿出来了,那本郡主便吃完再走也不迟!”
小青一听,急了。
然而沈稚渺的胃袋着实被他的手艺给捏住了,任凭小青在一旁如何劝阻她都不听,只愿跟他坐在门前阶上,揣着小手坐等。
宋拾薪也不曾想到沈稚渺会因为一张烤饼就留下来。
他心下欢欣,面上却不显,仅眸光动了动,眸底隐约闪着淡淡愉悦。
他专心致志替她烤饼,其余什么话也不同她多说。
周遭万分静谧,无人说话,沈稚渺困乏了一日,宋拾薪动静又小,须臾,她便用手肘撑着下颌,困倦的脑袋一点点往下垂。
宋拾薪见状,忽然停了手中动作,就那般望她。
果然,下一刻,沈稚渺的头便已轻轻歪靠在他的臂膊上,整个人倚着他的左臂睡了。
仅片刻,少年的耳畔便响起清浅的呼吸声。
他微怔,而后眉目微弯,转头望着那只手中串起的烤饼,抬眸示意阿巉过来,让他替自己不定时地翻动。
待到沈稚渺被鼻尖的烤饼香醒,已是在回府的车里了。
她转头望向自己的侍女,发现她也困顿得撑肘靠在窗前闭着眼。
沈稚渺忍不住将烤饼拿出来食。
那饼里夹的烤肉还是烫热的,一咬开,口腔中的肉爆发出恰到好处的脂香与油香,混杂着浓郁的香辛气味,令她疲倦的心下由衷地感到一阵熨帖。
小青略略睁眸,发现沈稚渺醒了在吃东西,自己也稍打起精神,回过神缓声说:“真奇怪,宋小将军是如何得知郡主吹多了夜风会咳喘?”
沈稚渺眸光轻闪烁,仔细垂眸思索:“或许旧时闹大病时,与他见过数面罢。”
小青觉得沈稚渺说得颇有道理,颔首道:“宋将军还能记得郡主有这么一回事,也算是心细之人,不枉郡主厚待。”
沈稚渺笑笑没说话。
宋拾薪确实对她有心。
可旧时对她最有心之人,如今近在天边,却对她逐渐疏远。
她六岁那年于假山上摔了脑袋,加上爹娘有意为之,她很快便将旧时的记忆悉数忘却,连带着旧时住的偏殿是何模样都忘了。
还是母亲对她说,小时所有人皆道她活不过六岁,是当今的国师大人不顾群儒反对,替她求来药方与药引治病。
那会儿裴牵亦只有十二三岁,却已向皇帝禀明自己‘终身立圣朝’之志,随父亲入仕。
裴牵于她有救命之恩,亦是她心上之人,她崇他敬他,他的忙,她不能不帮。
至于宋拾薪,她不确定此人到底想从她身上获取什么,倘若他一直像这般真心,她日后定不薄待。
想罢,沈稚渺叹了口气,对身侧小青说:“你替我去寻一寻宋小将军行军时在域外的喜好与见闻,改日我好好琢磨琢磨。”
小青应了声,笑道:“郡主真是心善,这宋小将军能遇上咱们郡主,亦是他的幸事!”
沈稚渺一怔,蓦然听到幸事二字,唇角的笑容逐渐敛起。
她垂眸,望着自己手中的烤饼,心下沉甸甸的,任凭她如何作想,皆难以令其欢欣雀跃。
翌日,沈稚渺早早便洗漱收拾行装,来到太学的考教场,准备应付接下来的考教。
御射场距离太学有不小的距离,她担忧地望向斋堂外院,心下悄声打起了鼓。
*
射御场设在应天府外。
晌午时分,太学内擅御射的男子大部分已到齐,裴风率二三家奴姗姗来迟。
他远远便望见站在众人里宋拾薪,心底一边发怵,一边暗自打量宋拾薪的穿着。
有几个同窗发现两人的衣裳稍微有些相似,只是碍于身份没有开口说。
裴风看见宋拾薪特意根据他的体型在自己身上做了调整,心底一时春风得意。
他深谙权势重要性,饶是这样一个风骨赫赫的大将军,身后无人支撑,到了京城亦只能孤立无援,随风飘摇,运气不好,便只能屈尊在女子脚下,做那见不得光的幕后之臣了!
想罢,裴风一时放下了自己的警惕,开始对宋拾薪颐指气使。
今日射御的考校内容又分为五射与五御。
五射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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