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过驿道,吹着灞桥两岸的柳枝在日光下翻涌。
挑桑叶的农妇、穿麻衣的脚夫匆匆而过,几名胡商牵着骆驼停在道旁,用蹩脚的官话同茶摊伙计问路,树阴下少女们挎着装满鲜花的竹篮嬉笑走过,不时偷眼瞧向官道上的两名俊秀郎君,又红着脸互相推搡着跑开。
而少女们不住偷瞄的两人,此刻却是相对无言。
桓晋从怔愣中回神,清了清嗓子,问面前人:“此一去,你不打算再回到华都了?”
今日为袁适送行,他本以为袁适只是想散散心,直到方才他才从袁适的话中听出,袁适此行并非心血来潮的散心。
路过的商队掀起地面尘土,袁适身旁的青骢马不安地甩了甩鬃毛,袁适攥着缰绳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是,此前未曾告知于你,对不住。”
桓晋分辨不出袁适的决定是深思熟虑还是冲动使然,略带无奈地道:“你何止是未曾告知我,只怕你是不曾知会任何人吧。你若真的就此不再回来,离开之前当真不打算与其他人告个别吗?”
纵然桓晋没有点名道姓,但这“其他人”指的是谁,袁适心知肚明。
袁适的笑中有释然,也有淡淡苦涩,“我没能给她她想要的,如今也再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她既过得好,我又何必打扰。”
桓晋深知这场纠葛的来龙去脉,却也难以评判是非对错,此刻见袁适已打定主意,便没再说什么。
袁适从马鞍袋中掏出一卷帛书,“怀初,你新得升迁,我还未来得及道一声恭喜,这卷摹本赠你,聊表贺忱,祝你一展抱负,鹏程万里。”
就在昨日,桓晋从从九品上的弘文馆校书郎,升为正八品下的监察御史。
桓晋笑得勉强,眉眼间不见喜色,“逢安莫取笑我了,我如何当得起‘鹏程’二字。”
许是为了开解好友,抑或是为了宽慰鼓励自己,袁适望着远方自绣岭山巅飘来的云,忽而展眉一笑,眸中郁色尽散,神采飞扬恰如多年以前。
“山川广阔,天地为庐,日月为灯,何处不能去,何处不可留?怀初,倘若有一日你厌倦华都,一定要来找我,届时你我沽酒对酌,一起喝它个江海倒流!”
桓晋眉梢一挑,笑意漫出眼角,也恢复了几分年少不知愁时的神采,“好,待到重逢之日,我定要你先连罚三杯!”
袁适翻身上马,马蹄声里混着清朗的笑,“说定了,记得来找我,你可莫要食言!”
“放心,绝不食言!”
袁适拍马而去,对身后目送他的好友挥了挥手臂,再未回头。
锦绣衣袍猎猎如翼,腰间荷包在疾风中翻飞,宛如一只断线的纸鸢。
袁适微微低头,修长手指在风中灵巧翻转,将荷包松脱的丝绦重新系紧。
在这枚褪色的半旧荷包里,装着的唯有一朵小小绒花。
如此,便够了。
东市,一家新开的名为“花间露”的脂粉铺内。
午间的日头明晃晃的,此时铺内没有客人,纪茹坐在柜台后,忽然似有所感,放下手中绒条,抬眼向外望去,下一瞬自嘲地笑了笑,却没有收回目光,盯着铺门前迎风招展的素绢幌子出神。
素雨捧着账册,从货架处走回柜台,看着桌上摆放的绒花,轻轻赞叹:“你的手真巧,这些绒花好漂亮。”
纪茹回过神,对素雨笑了笑,“你喜欢吗?这支绒花簪子我快做好了,送你可好?”
素雨连忙摇头,“这怎么使得。”
这间“花间露”是梁霈开的铺子,安排了最信任的素雨来管理,但素雨性情安静,并不擅长与人打交道。
一次梁霈和纪莘提起,纪莘立刻想到纪茹或许可以胜任,也希望若纪茹有了新的事情做,能够放下仇恨和执念,于是向梁霈推荐了纪茹。
如今在名义上,纪茹是“花间露”掌柜,素雨则是账房。
纪茹拿着半成品的簪子,抬手在素雨发间比了比,“做绒花是我打发时间的一点爱好,我做过许多,也时常送给家人、朋友。你我在此共事,也是朋友了,所以有什么使不得的?”
素雨腼腆地抿嘴笑,“那多谢你了。”
纪茹拉着素雨坐下,“客气什么。你来看看,这样式你喜不喜欢?要不,在簪头这里再加一朵?”
“都好。”
纪茹和素雨在柜台后有说有笑,忽然门外幌角缀着的银铃轻轻晃动,响声清脆,屋檐下的两只麻雀受了惊,“扑棱棱”地飞远。
梁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提着木匣的梨子。
素雨站起,“娘子。”
“这几日铺子里的生意如何?”梁霈问。
素雨翻开账本给梁霈过目,“挺好的,娘子做的胭脂香粉功用好,香味也独特,不少夫人和娘子们都很喜欢。”
“存货可还够?”
“清点过了,够的。”
梁霈点点头,示意梨子将木匣放上柜台,“我新制了一批胭脂,阿茹,劳你抽空帮我送到秾翠阁去吧。从我最初打算做这门生意开始,秾翠阁的娘子们帮了我许多,我承诺过只要我还在做,就会一直为她们供应脂粉。”
纪茹接下木匣放到柜台下,“好,等晚上铺子关了我便送过去。”
梁霈在货架前走了一圈,又交待了几句,正说话时,铺门外的银铃又一次响了起来。
“六姊!”
梁霈没想到梁雪会找来这里,有些吃惊,“八妹,你怎么来了?”
梁雪笑得明媚,看起来似乎并无恶意,“六姊,你没知会家中,自己不声不响地开了间铺子,你该不会以为能一直瞒得住吧?”说完亲热地挽住梁霈,“六姊你放心,祖母和三叔母也都知道了,她们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呢,今日是来给你送贺礼的!”
梁雪从婢女手中接过锦盒,递给梁霈,梁霈心中虽有犹疑,但还是接了下来,“多谢八妹好意。”
“六姊,”梁雪笑容愈发灿烂,“我们姊妹许久没说过体己话了,今日阿娘难得放我出门,我们找个茶楼雅间说说话可好?”
“我铺子里还有事,今日便算了吧,改日我再约你。”梁霈婉拒。
梁雪环视一周,“这会子铺子里又没有客人,六姊你哪里忙了?再者说,这铺子里不还有别人呢吗。”梁雪手上用力,将梁霈向外拉,“走吧走吧,六姊你可怜可怜我,就陪我说说话吧。”
梁霈终是没拗过,被梁雪拉出了铺子。
素雨跟在梁霈身边多年,从没见过梁雪如此热络,心里觉得不安,却也说不出何处不妥,只能在梨子出门前叮嘱一句:“你务必跟紧了娘子,切莫让娘子落单。要是有什么不妥,也机警些,一定保护好娘子。”
梨子重重点头,“嗯!”
可还是出了事。
纪莘是在两日后听说的,其时关于梁霈“不守妇道”、“不知检点”的话传得沸沸扬扬,无数人将梁霈与人私会的场面描述得绘声绘色,就好像他们个个都亲眼目睹了一样。
纪莘自然不信那些以讹传讹的描述,但料想梁霈此时定会需要她帮忙,于是当即赶去见梁霈。
郑府里,梁霈眼眶通红,显然哭过,梨子也一样。
见纪莘来,梁霈反应淡淡,像是伤心失望至极后的心如死灰,“你近来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却还特地来见我,看来我的事是真的满城都传遍了。”
梨子又哭了出来,“都是婢的错!”
梁霈轻轻摇头,“不怪你。”
纪莘觉得梁霈和梨子的反应都有些古怪,问梨子道:“梨子,当时你也在场,是吗?你仔仔细细地讲一讲,究竟发生了什么?”
梨子抽抽鼻子,胡乱抹了抹眼泪,回纪莘:“那日八娘子死活非要和少夫人去茶楼说话……”
梁雪拉着梁霈到达茶楼,随意讲了几句无关紧要的之后,话题转到了梁霓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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