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屏殿在掖庭以西,地段并非最佳,却风景秀美。一路柳絮绿杨,不远处水色连天。

窦淑仪的紫车方打开帘子,便看见崔修华缓缓下阶。

崔宝映一身淡蓝色的袍子,并无太多的纹路,发饰上簪着一朵同色宫花,清新淡雅。

崔宝映唇瓣轻扬起,曼声道:“窦姐姐来了。”

甫一入殿,只见南屏殿中只有几道素色的幔帐,幔帐中亦无花纹柳绘,梨木家具漆了一层浅色的清漆。

阳光从高窗斜落,阴影之下是一个巨大的梨木书柜,柜中整整齐齐码着书卷,亦有一个巴掌大的香炉搁在书前。

书柜旁是一个宽大的漆木屏风,屏风前有一方红木矮漆案,案头搁这笔墨纸砚。

屏风前是一个半人高的冰纹宝瓶,宝瓶中插着紫粉色的绣球花。

崔宝映从玉坛中取出一片风干的白莲,而后放入紫砂茶炉之中,竹筒之中是今日昙花上方才取下的露水。

清色的水渐渐翻出一层淡黄色,崔宝映用长柄竹勺舀过,注入玉杯之中,而后双手呈给窦悦。

窦悦抿过一口,只觉得满唇芬芳。

“姐姐有心事。”崔宝映放下手中的杯子,恬淡开口。

窦悦嗯了一声,而后像往常一样枕在崔宝映的□□,崔宝映身上兰草的幽芳渐入她的鼻间。

如一段似有似无的夏梦,安宁平和又了无痕迹。

崔宝映取来袖中的三尺木梳,力道轻巧的自她脊背脖颈出开始刮到她的太阳穴。

那木梳背圆滑,刮过之处一股起先酸胀而后是一股快意的酣畅,窦悦紧绷的肩背渐渐松弛下来,喉间溢出一声轻喟,像是午后被晒得舒坦的猫儿。

“妹妹的手法,总叫人舒服得紧。”窦悦半眯着眼,声音含混。

崔宝映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目光落在窗外那株翠绿的竹林上,夏日的阳光纵然灼热,然而到了此处也都沉静下来。云池带来的水风一过,殿中生凉。

她触到崔宝映脑后的,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些许,语气平淡:“姐姐这里堵得厉害,若不多寻些法子宽心,这心脉怕是要郁结出病来。”

窦悦闻言,方才舒展的眉头又微微蹙起,她翻了个身,仰面躺着,视线直直望进崔宝映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眸子总是清清淡淡的,仿佛天下万事都难以在其中留下痕迹。

窦悦素来骄纵,不肯轻易示弱,可在她面前总能卸下心防。

“你说,陛下是怎么想的呢,怎么又宠上卢氏了呢。卢氏的性子和陈知微完全不一样,是个锱铢必较的个性。”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甘和恐惧。

崔宝映并未放下木梳,她伸出手按在窦悦的太阳穴上,窦悦索性乖乖躺好,睁着眼睛看着崔宝映。

“陛下的心,本就难测。”崔宝映缓缓开口,声音泠泠,如同一张上好的古琴被轻轻拨动,“陈昭仪去了,他心中突然想起旧事,这也是人之常情。修仪与陛下有旧恩,如今得宠,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其实姐姐心中担心的不是卢修仪得宠,担心的是长秋的位置吧。”

窦悦猛地坐起身,发髻都有些散乱,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呢。”

她胸口剧烈起伏,方才的安宁荡然无存。

崔宝映静静地看着她,而后将她搂在怀中,轻声细语道:“人说田忌赛马,是以自己之长攻别人之短。姐姐何必以自己之短去攻别人之长呢。”

窦悦嘶了一声,道:“你的意思是——”

崔宝映道:“姐姐家世极好,只需放平心态便是,切莫陷入别人的节韵之中。”

窦悦按住她的手,声音有些迷茫道:“真的吗,你真觉得我能当上皇后吗。”

崔宝映轻声道:“是啊,我一直相信你是我的皇后姐姐。姐姐若是还担心,不若多看看外朝。如今窦家在朝多是要职,姐姐的优势也在这里,这才是家世的好处,卢修仪也好,别人也罢,如何能与姐姐比。姐姐与其担心这个,不如——”

她声调清浅,如池中的一圈浅浅的涟漪,“还不如多想想何时能替陛下诞下皇子,那才是真正的安身之道。”

窦悦的内心激荡不已,她心中有什么开关被骤然开启,她道:“你说的不错,外朝才是我的优势。可是孩子——阿宁,你也知道,宫中素来子贵母死,我不敢生。”

崔宝映的手一顿,笑道:“方才不是才说姐姐的优势在外朝吗。姐姐为何不让朝中探探陛下对于这条祖制的口风,说不定陛下也想废除它。”

窦悦双眼一瞪,“你说陛下会废除它?”

崔宝映摇摇头,“陛下的心意谁知道。只是自陛下御极以来,废了不少旧制,这也是说不准的事情。听说,南国的儒生以前时长嘲笑咱们这条规矩,陛下如今合纵南北,也拔擢了不少南朝的学究。”

窦悦垂下眸,心中却思绪不断,她忽然站起身,朝着崔宝映颔首道:“多谢妹妹,我有些思路了。漱玉宫还有些事,我先告辞了。”

崔宝映了然点头,温声道:“姐姐不必太过忧虑,姐姐命格极贵,顺其自然才是。”

窦悦风一阵地回去,留下满室的安静。

崔宝映坐在榻上不知想着什么,她将手边的残茶缓缓饮下。前来收拾的贴身侍女紫苏见了,连忙道:“都冷了,娘子何必再喝下去。”

崔宝映指腹划过嘴角,拭去残汁,笑道:“残羹冷茶也有残羹冷茶的风味。”

她缓缓起身,披上一件半旧的鹅黄绣衫,走向另一头的屋子,那是一间织室。

榉木的织机端庄地矗在室内,崔宝映取来木梭闲闲织着。

紫苏拿来一封信,立在门外。

崔宝映没有看她,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淡淡问:“怎么了。”

紫苏道:“家中来信了。”

崔宝映手中一个用力,将纬线推进木梳压实,“怎么说。”

“家里采纳了您的建议,协助有司将庄子里的匿民编户。”

崔宝映面色并无太多的表情,她淡淡回了个知道了,便结束了话语。

紫苏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连忙将门合上,她快步走到崔宝映面前,悄声道:“如您所料。卢氏当真送了不少礼给温秉阳。”

崔宝映并不意外,“她朝中无人,若有所求,自然只能找近亲的。”

卢思绥的族弟曾借住在温秉阳的宅子中,并不是什么秘密。监视卢思绥难度有些大,但留意温秉阳就不是什么难事。

紫苏挠挠头,“其实奴婢不明白,您为何要这样防备卢氏。您似乎并不如窦淑仪他们那样在乎仆臣等级。”

织布机咣当咣当,丝线也徐徐延展成布匹。

崔宝映停下手中的梭子,抚摸着布,道:“正是如此,平等地审视她,才要更加防备,她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紫苏道:“可怕的……对手?”

“她跟在陛下身边,这十多年的情谊与信任是我们所难以企及的。她没有家世,对陛下来说,用着放心。”

紫苏道:“您的意思是,她只是陛下的一颗棋子。”

“只是?”崔宝映觑了她一眼,“能给陛下做棋子,已是极大的恩宠了。何况,陛下身边的重臣多少她也相识。你说,可不可怕。”

紫苏不解道:“可他们未必会帮她。”

崔宝映道:“那是自然。但独独认识,就是很了不起的事。重臣认识窦家但未必认识窦悦,认识崔家也未必认识我,不认识卢家但却认识她。这就是她的先机。”

“那娘子要除掉她吗。”

崔宝映笑道:“除掉。怎么除?直接杀了她吗,我若有这样的本事,倒是好了。如今还不清楚她的野心,只防着便是。”

崔宝映取来剪子,在布匹上比划几下,忽然抬头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陛下前时抬举南人,于北人之上多有压制。但北人到底是陛下的根本,河东更是根本之中的根本。他不信陛下会全然放弃。

据她这些日子的观察,陛下行事从来都是恩威并用。既是前些日子压制北人,那自然也会安抚北人。

而安抚的,必然是愿意投诚的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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