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裴泠便在谢攸的搀扶下起身,试着走了几步,背后伤口虽仍有隐约扯痛感,但行动已大致无碍。

用罢早膳,两人推门而出,顷刻便被明朗跋扈的日光笼了个满身。

盛夏当真来了,树梢间的蝉鸣一声叠一声,密匝匝地泼下来,直吵得人耳里嗡嗡作响。

两人行至朱承昌暂居的厢房前。门轴“吱呀”一声轻响,谢攸扶着她的胳膊,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朱承昌正半靠在床头,闻声抬眼望来。他的目光先在裴泠脸上停了一瞬,随即掠过谢攸扶在她臂弯的手,和她倚向他的姿态,而后,那视线里便有什么东西缓缓沉了下去。

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想扯出一个惯常的笑,却终究没能成功。

“你出去罢。”她对谢攸道。

谢攸点了点头,没有多言,转身从屋角搬来一个矮凳,放在床榻边,而后便推门出去了。

裴泠缓步走过去,在那矮凳上坐下。她抬眼看着靠在床头的朱承昌,静默一瞬,唤了声:“殿下。”

朱承昌用手按着腹间伤处,吃力地将身子往上挪了挪,靠得更正了些。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细细看了好一会儿,眼底情绪几转,蓦地牵起嘴角,牵出一丝苦笑:

“之前迎夏宴上……我是真的一点都没瞧出来。”

裴泠没有接这话头,亦未否认,转而问他:“殿下可知,如今外间发生何事了?”

朱承昌神色未改,连语气也平直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皇太子朱慎思,已即帝位了。”

“陛下为何要赐死你?”她单刀直入地问。

朱承昌静了片刻,忽地低笑了一声:“或许是因为……”他抬起眼,迎上她的视线,“我是个怪物罢。”

话音落下,他偏过头,望向被阳光照得发白的窗棂。

裴泠没有立刻接话。

夏蝉在窗外尖厉嘶鸣,将这一室寂静衬得愈发难挨。

“怪物,”她终于开口,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是何意思?你之前亦说过,你不是朱承昌,又是何意思?”

“我永远不会骗你,我曾对你说过的话,句句是真。”他转回脸来,神色认真,“我不是朱承昌,我是朱衍徽,但不是先太子朱衍徽。”他话音稍顿,“裴镇抚使当真不信,魂灵可寄附于他人之躯?”

“所以你是附体的魂灵?”裴泠蹙了蹙眉。

“我与朱承昌的魂灵,共用这具身躯。我与她,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你若仔细回想,定能察觉出我们的不同。”

“所以,”裴泠看着他,“白日是你,夜里是朱承昌?”

朱衍徽惊讶于她的敏锐,默了默,才低声道:“我以为……你会直接说我疯了。”

“说实话,我确实很难理解。”她坦言道。

“这很正常,你没说我疯,我已经很意外了。”朱衍徽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我知道,在你们眼中,我顶着的就是朱承昌的容貌,可在我自己的感知里,我并不长这样。我与她有着不同的样貌、不同的记忆、不同的情绪和喜好,甚至是父母。陛下是她的父亲,皇后是她的母亲,而非我的。她是她,我是我,这样说……你能明白么?”

“每个人心里,或许都会有另一个声音。”裴泠试图用常理去解释。

“不,不一样。”他摇头,语气虽轻,却异常坚定,“我和她是两个人,绝不是同一个人的两种念头。此刻在这里与你说话的,是我,朱衍徽,而你是裴泠,这里没有第三个人。若你夜里来,那与你对谈的便是朱承昌,那时我不在,朱衍徽不会出现。”

“那么,你是谁?”裴泠的问题接连而来,“你的父亲母亲又是何人?你为何在这具身体里?你原来的身体呢?”

朱衍徽低下眼,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

“我是来帮她的,”他最终答道,“待到她足以独自面对一切,我便能抽身离去,复归我的来处了。至于我的父母,家父只是个教书先生,家母性子极柔,说话总是轻轻缓缓。家中尚有一弟一妹,是过着寻常日子的寻常人家。”言着,他的声音蓦地哽了一下,“……我已太久、太久未见他们了,真的很想念。”

“那你为何自称‘朱衍徽’?若你本是寻常百姓家的孩子,与皇子同名,可是犯了大讳。”裴泠道。

朱衍徽闻言明显一愣,像是从未思考过这件事,又像是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他目光虚虚地落在空中某处,过了许久才开口:

“刚来到这具身体时,许多事都浑浑噩噩,连自己原先的姓名也记不真切了。后来皇后娘娘偶然提及,说我平日举止神态、眉宇间的气韵与早逝的先太子朱衍徽颇为神似。那时我便想,‘衍徽’二字音同‘掩讳’,而我,不正是掩藏在这副躯壳之下、一个不可告人的隐讳么?”他垂下头,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这般想着,就恍恍惚惚地用了这个名字,仿佛它本就该是我的。”

裴泠想起昔年宫闱之中的零星传言,说朱承昌幼时开蒙颇迟,直至十四岁后方心智骤开,学业精进。

“所以,你是在朱承昌十四岁时来到这具身体里的?”

朱衍徽颔首:“你说得不错,我记得那年是建德八年。”

建德八年……

裴泠心下蓦然明了。她是建德九年入的宫,难怪朱承昌当年迟迟不搬出坤宁宫。按祖制,皇子八岁便需出阁讲学,迁居撷芳殿,而他却一直留居皇后宫中,直至就藩前夕。

“你为何怕水?”她话锋一转。

朱衍徽却摇了摇头,澄清道:“惧水的并非是我,而是朱承昌。至于她因何至此,我亦不知,属于她的记忆与情绪,我无法窥见。”他抬眼看向裴泠,“你或许……可以晚间过来,亲自问一问她。”

*

夜色沉降,裴泠再次踏入这间屋子。经过白日与朱衍徽那一番谈话,此刻望向床榻上的人,她几乎瞬间便辨认出来——眼前之人,已非白日的朱衍徽。

朱承昌缩在床榻最里侧,像只浑身竖起尖刺的刺猬,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不悦。

裴泠走过去。

“你知不知道我讨厌你?”朱承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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