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了?”
乔玉书在庭院里,坐在台阶上正刨着木花,旁边摆了一堆鸡零狗碎的工具。闻得脚步声在身后停下,接着手上的活计,头也不抬地问着。
“嗯。”她站定在他身侧。
“那我不用退你钱了吧。”
“玩笑而已,本来这些日子也够打扰。”
“别见外,打扰,随便打扰。”
“接下来,什么安排啊?”
“嗯……”
他见她眼神躲闪,犹犹豫豫,拾掇着工具道:“我又不会告诉李焉识,你放心,我听了就忘。”
“我还是……打算去趟绝云派。”
“不是去过了,一无所获?”
“是,可我总觉得李焉识在那样的情况下,没有必要骗我。而且上次一去便遭暗杀,太匪夷所思了。”
“小一啊。其实我呢,也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李焉识,不是一开始便如此的。”
他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我不是替他狡辩,来做说客。而是,他自有苦衷。”
“再苦,也不该把别人当玩意儿戏耍。”她落座在他身侧的台阶上,并没将这话听得进去。
“有些话,你听过,就当是这木花儿,一阵风吹过便飞了。”
“小生姜你记得吧,他从前是玄灵派的药人。从我记事起,他就在那了。”
“记事?你……你也是?”她抬起眼睛有些震惊地望向他,全不似平日里说笑的神情。
“是,那时若不是李焉识平荡玄灵派,或许我现在埋哪哪都烂得不生草。”
“你总觉着他心思深沉,为人阴狠,可谁也不是生来就要作恶,他更不是平白便生出这些手段。若不是靠着这些手段,世道艰险,无父无母,就他那张小脸儿,他能有尊严的活到今天吗?”
“他的过往,我了解的不算全,但隐隐地猜得到一些,你即便问他,他也不会说。他就是这样,宁愿自己咬着牙承受,也不叫你担心半分的人。”
乔玉书头一回这般语重心长的模样,让她亦生出几分认真。
“你的意思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你啊,一看就是父母疼爱,衣食不愁的人家出来的孩子。他所经历的,比你能想象得到的,要多得多。你怕是不知道,他对你的喜欢,不仅仅是男女之间的怦然心动,还有羡慕和渴望。”
“他?会羡慕我?”
这番观点,她是第一次听,她也从未这般想过。
“因为在你身上,他看到了被爱滋润着长大的模样。这也是他毕生追求而不可得的。或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追逐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她脑子有些乱。
“因为……我们总会忍不住替自己喜欢的人撑伞。”
她在心里细细咂摸着这句话的意味,忽然抬起眼睛。
“乔……”
乔玉书起身拍了拍屁股,抖了抖身上的木屑。
“起风了,收工。”
她胸口有些闷得慌,她想起对他说的那些重话。
她听着小铃铛撅着大扫帚冲过来痛骂乔老板的声音,望着那些飞散又回旋在庭院里打着卷儿的木花儿,愧疚攥紧了她的心。
“乔玉书!这木花儿你以为风吹了就没了?扫起来更麻烦了!加钱!”
她说过的话,风吹过就没了吗?他的心,撕裂了还能复原吗?应该愈合起来,更麻烦了吧。
一片打卷儿的木花落入她掌心,又随风飞逝。
她伸出手,五指合拢,却终究是从缝隙里溜过。
“我该抓住的,究竟是什么?”
她摊开手掌,怔怔地伫立。
不管不顾,冲出门外,足下生风。
万幸,他还在。
他还在原地呆呆直视着他的太阳。听见熟悉的疾步而来的脚步声,赶忙慌张揣起那颗糖。
看见气喘吁吁的她,又恢复了一贯的神色,厚颜无耻地抱着胳膊道:“怎么,来找我九婚了?”
她并未理睬他这泼皮无赖的模样,而是张口便将路上想好的话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李焉识,你不必装出这副模样。你不是要正大光明给我看吗?那好,三月为期,你若做得到,我,我便……”
她望着周围吃瓜群众投来的目光,一时之间,有些脸红,说不出口。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叫李焉识心里头一阵狂喜,他乐呵呵地腆着脸,抱着胳膊走近了一步。
“好好好,你不必说透,你我心意相通,我都懂。街上这么多人瞧着呢,小姑娘脸皮儿薄,不用说这么明白。”
“才不是……三月之期,你若能做到,我,我才放下成见。你若,若做不到,以后休来招惹我。”她涨红了脸,气呼呼又飞奔走了。
留下他在原地,满面徜徉。
“今日的阳光,真明媚啊。”
次日,是绝云派新年后第一天大开山门的日子。
这头一炷香,是白水城历年必争的节目。早在年前便通过拍卖的形式,高价竞出。
其余的,便是大家各凭本事看谁能占得头筹了。因此,这第二炷香,亦是兵家必争,激战之所在。
梁惊雪没提前做好攻略,站在山脚下,望着前头乌泱乌泱,黑压压的人头,发出了国叹。
这队伍一直排到山门之前,待到一刻钟后,山门大开,谁最先到达正殿前,便夺得这第二炷香的机会。
至于拍卖的那位得主,则是头一日便在绝云派厢房里住下,由专人提供叫醒服务,引导上这头香。
她对什么头香不头香没什么兴趣,但在人群里挤着,听闻这头三炷皆能获得见到龙掌门的机会,手脚便热了。
她望了望眼前挤不动的长队,又望望山间的隐翠,灵机一动,飞入深林。
没路怕什么,我有轻功。
还没为自己的机智而沾沾自喜片刻,她便傻了眼。
“嚯。诸位也是……来抄近道的?”
“你第一次来吧,等着吧,等这位绝云派的小兄弟喊了开山门,才能上。”一人转过脸来,打了个哈欠。
“多谢阁下提醒。”
她望着这茂密的林下亦是高手众多,不禁咽了咽口水。
“卧虎藏龙啊。”
眼前男女老少皆有,她闲着也是闲着,便假意溜达,打量起四周的人来,猜测着这些高手平日里的营生。
“这个身上有生肉味儿,屠户?这个,这个身上有面粉味儿,面点师傅?拉面师傅?这个……这个闻不出来。”
自打能看见之后,她灵敏的嗅觉渐渐退散,几乎回到了从前一样的水平。听声辨位的本事也有所下降,不过好在要领没有丢掉。她将此归结于分心二字。
有得有失,对此她还算坦然。
“这个……好香,嘿嘿,漂亮小姐姐,这个,这个皂角味……妈宝。”
远处呼喊了声什么,忽然人头攒动。一个两个皆是各显本领,原本还是满目皆是,片刻不到便是各自遁入深林无影踪。
“这么快!”
她短暂地震惊了片刻后,立即飞步跃上树梢。
“嚯,都在树上啊……”
她足尖轻点,从这片树梢越至那片。
“这山上也忒冷了……忍忍吧,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她足下暗暗发力,加快了速度,甩下不少竞争者。可行至半山腰,前头还是有好几位都飞窜出了残影。
若不是畏寒,手脚关节都麻木了,她想自己未必会追不上。
正思索着对策,耳畔传来嗖地一声,她慌张侧身躲过,那东西在眼前划出一道弧线,落入苍翠之中。
“公平竞争而已。”
身后放暗箭之人露出一个并不愧疚的笑。
“有来有回,才叫公平。”
她冷冷一笑,抬手放出袖箭,那人始料未及,发出一声惨叫仓皇落地。
“小小年纪,下手这么重?”
一道儒雅低沉的声音猝不及防落入她耳畔。
“师砚!”
她心头震动,惊慌回头,口不择言。
“师砚?我不是妈宝吗?”
那人脚步未停,转眼已来到她身边,面带调笑。
“抱,抱歉,认错人了。”
她看着面前之人正是刚才一身皂角味的男子,有些尴尬,原来人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他的脸上,没有那道疤痕,他不是。
她短暂地致歉后便朝着山顶进发,并未顾及此人。
“看来我与姑娘的旧交有相似之处。”那人穷追不舍。
“再说话当心吃风回去窜稀。”
她并不想搭理此人,冷着脸答了一句便加紧了脚步将他甩在后头。
眼见着将至山顶,前头还有两人的身影,她有些急了。
“姑娘,我有一计,可否合作?”
他不死心的在后头高喊着,呼啸的风声把他的声音吹散吹淡。
“用不着。”
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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